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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莽林羆精(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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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頭熊。

  當我出生之時,整個莽龍嶺的樺櫟樹都在沙沙低語著我的名字:羆處士。

  每當我于林蔭間悠然地漫步,磨牙吮血的豺狼惶恐不及地避道,而卓爾不群的虎豹則恭順地垂下昔日高傲的頭顱。

  林間眾生就這樣恭敬而畏懼地看著我一天天長大,恭敬未來的神,畏懼將來的王!

  春天,我會在封凍初開的溪流中沐浴,任憑尖銳的河凌在我濃密的毛發間噼噼啪啪地碎成一碰細細的冰渣。

  夏天,我會在密林間酣暢自由地奔跑,和煦的微風輕輕地梳理著我蓬松的毛發,正如母親溫柔寬厚的掌。

  雖然我沒有見過她的樣子,但她的掌應該曾像這陣微風般慈愛地撫過我的背。

  到了秋天,我會逐一飽餐枝頭上累累碩果,溪流中肥美游魚;我會不厭其煩地將一塊又一塊蜂房銜入空曠的樹洞……在即將到來的漫長冬天,它們將點綴我甜蜜的夢。

  我是一頭快樂的熊。

  因為我有一身使用不完的力,足夠將小山一般的巖石推倒。

  因為我有一身綿密厚重的皮,無論是洞外凜冽呼嘯的寒風,還是野獸鋒利尖銳的長牙都無法將其侵透分毫。

  無敵,是一件多么酣暢淋漓的快事;兩百年來,我一直這樣在莽龍嶺上無憂無慮地生活。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幽冥泉下的鬼神會用它嶙峋崎嶇的指骨,一臉嘲弄地戳著我頸后的毛皮。

  我……癢癢了。

  這股如跗骨之蛆一般的麻癢,是那樣得不可忍耐;以至于我將后背倚靠在那棵慣常用來蹭癢的大樺樹上一連蹭了五百下,都不能令其稍減分毫。

  然而,就在我第五百零一次將麻癢不堪的脊背湊向那棵大樺樹時,不可思議地一幕發生了……

  楊從循和胡三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面前這頭身高三丈,腰闊卅圍的大熊居然還有……詩人的天賦??

  只因楊從循簡簡單單地詢問一句‘你為何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地從莽龍嶺趕到黑松林來取狼精的內丹’,那頭大熊竟然一下子人立而起,兩只碩大的熊掌充滿節奏地交替捶打胸口,繼而抑揚頓挫地開口吟誦了一篇名為《我是一頭熊》的詩歌。

  甚至就連自己身背后的靈雀都被老熊吟詩時古樸鏗鏘的節奏所感染,居然也取出那面手鼓,合著老熊捶胸的節奏,輕輕地打著拍子。

  看著眼前這無比荒誕的一幕,楊從循忍不住有種以頭搶地的沖動:“如果老熊上面吟唱的那一大段音律不齊,韻腳不搭的文字也能被稱為詩歌,那我以前在學堂里學的律詩絕句算什么?打油詩么?”

  萬幸的是,這頭名叫羆處士的大熊并沒有在一個被稱為‘起點網文培訓班’的地方接受過專門的培訓,并且也沒有得到一位名叫‘子良’的大神編輯親自指點。

  因此,這頭大熊并未領悟到水文的真正奧義所在,那篇長詩僅僅只吟誦了幾十句,就急匆匆地進入正題……他被雷給劈了!

  更確切的說,應該是那棵被羆處士用來蹭癢的大樺樹,被一道凌空而降的霹靂‘轟’地一下,自樹冠向下齊刷刷地劈成兩半,接著‘騰’地一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望著面前一下子變成巨大火炬的樺樹,羆處士驚恐萬分地張大了嘴巴。

  雖然熊熊烈焰盡在咫尺,但羆處士還是覺得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像被數九寒天的北風吹過似的瑟瑟發抖,頓時就趴在地上,不由自主得篩起糠來。

  剛哆嗦了沒兩下,羆處士突然感覺到那一股難以名狀的瘙麻之癢再度從自己尾椎骨下方升起,沿著脊柱嗖嗖嗖嗖地往上躥。

  千鈞一發之際,羆處士福至心靈地將上半身向右側一歪,整個軀體就和一座肥碩肉山似的,“轟隆”一下向右側滾去,將方圓兩三丈內野草山花都壓成薄薄一片。

  而在羆處士倒下的那一瞬間,一道水桶粗細的電‘蟒’唰的一下,從半空中直直地劈在羆處士方才趴窩的位置,‘砰’地一下濺起無數燒焦的草葉土坷,下雨般灑了羆處士一身。

  就算羆處士的熊腦再如何不靈光,現在多半也猜得到方才那兩道從半空中直撲而降的閃電是專門跟自己過不去的。

  抱著死中求活的念頭,羆處士一咕嚕從地上翻身爬了起來,而后跌跌撞撞得往自家歇夜的山洞逃去。

  剛跑出七八丈遠的距離,羆處士第三次覺得自己尾巴根處有瘙癢感升起。

  這一變故,令羆處士瞬間亡魂大冒,登時就不管不顧地撲向一棵兩三丈高的山毛櫸,而后死死得抱住粗壯的樹身,將瑟瑟發抖地身軀藏進樹冠投下的陰影。

  待到這棵山毛櫸也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炬,驚魂未定的羆處士膽戰心驚地從地上爬起來,哼哧哼哧地喘上幾口粗氣,不待氣息喘勻,就再次慌慌張張地奪路奔逃。

  羆處士一邊沒命似得奔逃,一邊瞪起眼珠,四處找尋可以遮蔽身軀的巨大樹冠,一旦感覺到那股詭異的麻癢再度從背后升起,登時就一個饑熊撲食,惡狠狠得熊抱住那棵早已選好藏身的大樹。

  待到這棵大樹也變成熊熊燃燒的火炬,羆處士再度趁機喘息奔逃。

  就這樣,羆處士他一連禍害了十幾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終于逃回自己的山洞。

  鉆進山洞之后,驚魂甫定的羆處士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將頭探出洞口,戰戰兢兢地往天上一瞥……天上萬里無云,晴空碧藍如洗。

  怪了,天上為啥沒有云彩呢?

  若不是烏云蔽日遮天,方才那水桶粗細的電龍又是打哪里劈下來的?

  沒等羆處士想出個所以然,那股昭示雷擊之厄的詭異麻癢再度從尾椎骨下方升起。

  于是,羆處士再也顧不得研究天上為啥會劈打這種沒有云彩的旱天雷,立即調轉身子,跌跌撞撞地鉆進山洞的最深處,雙掌掩頭屁股向外,渾身哆哆嗦嗦地篩起糠來。

  覆雙掌以掩顱兮,尻碩碩而足胼;魂摋摋欲離軀兮,心惶惶又膽顫……楊相公,如此吟詩,尚如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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