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簜自承,李家村一戶名喚李三好的人家,在送媳婦回門途中,與梁大頭手下的馬隊一同殞命狼吻,楊從循悚然一驚,脫口而出道:“這,不能夠吧?咋說也是馬匹人丁幾十上百的大馬隊,怕不得幾百條惡狼才圍得住?附近山里能有這么多狼?”
只見李簜他無比苦澀地一咧嘴:“不瞞仙長,還真有……但不應該啊。”
原來就在李家村西北方有一條兩三里寬的狹窄山谷,這條山谷到底有多深,連村里最有經驗的獵戶也說不清楚。
然而種種跡象表明,這條山谷的另一頭,應該連著一大片草原:但凡碰上天氣反常陡降,鵝毛大小的雪花將天地間染成一邊白色之際,就會從山谷那一頭,竄來一大群毛色灰黃饑腸轆轆雙目發紅的餓狼!
聽人講,這種毛色灰黃的惡狼是草原上特有的草原狼,只有在遭遇大雪災,狼群無處覓食之際,才會成群結隊得往南方遷徙,而且在遷徙過程中,原先只有幾十頭狼的小狼群會不斷匯聚,最終變成一群擁有幾百上千匹惡狼的頂級狼群。
這種情形,有個聽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狼災!
聽李簜講,往年這種狼災只會發生在數九寒冬之時,彼時村外早已滴水成冰,而李家村村民業已擠在自家炕上貓冬。
有村外那厚厚的寨墻護著,這些過境的狼群翻不起什么浪花來,等天氣一回暖就會沿著來時的山谷返回以往憩息的大草原。
可眼下正值初秋,這么暖和天氣怎么也鬧起狼災了呢?!
只見李簜他愁眉苦臉得沖著楊從循抱拳道:“不怕賢弟笑話,哥哥我自打降生起,就和家里的佃戶傭工一道土里刨食兒,并不曾進過那處位于大山腹地山谷,這才累得闔村上下一起跟著李某遭此無鹽之災。”
原來每次狼災出現之前,這些從草原深處殺氣騰騰席卷而出的餓狼勢必會一路追趕狩獵那些黃羊麂子。
在大群餓狼的環攻威脅之下,這些通常只生活在草原上的小獸會慌不擇路得一頭撞進山谷之中。
一旦那片山谷中出現往常難得一見的黃羊,可就得提前做好躲避狼災的準備了。
然而與村里前幾任里正不同,現任里正的李簜并非獵戶出身,平素基本不組織村民集體上山狩獵,更沒有提前去山谷中狩獵,以此預警當年是否會發生狼災的覺悟了。
在李簜看來,這一年即便發生狼災,那也是到了數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季節。
像這種鬼天氣,根本不會有人出門,家家戶戶都擠在自家熱炕頭上貓冬……發不發生狼災又有什么分別?大家只要提前備好過冬所需柴炭吃食就好!
在李簜等人的積極勸說下,絕大部分李家村村民都放棄了以往每逢秋涼落葉之時就進山狩獵的習慣,轉而大量囤積木柴米糧,爭取以期能在接下來的寒冬天里過得暖和舒適一些。
前些日子,經常往返李家村的馬隊隊頭梁大頭派手下伙計捎信告訴李簜,說不知何故,最近縣城里青鹽價格突然暴漲數倍。
正是因為城中食鹽緊俏,為人精細的梁大頭在商言商,不愿意長途跋涉得往李家村大量販運精貴的食鹽,這才派手下前來知會李簜……想要商隊這趟運食鹽也成,就是得市價之上額外再給加三成!
李簜思來想去,覺得鹽價暴漲的緣由很可能是城里人要制作腌臘過年,這鹽的行市過不了幾天準得往下落。
你梁大頭既然不愿意運那就不運吧,反正棉布棉花啥的也是過冬必囤的東西……這趟既然不運鹽,那不妨就送幾車棉花過來吧。
然而誰又能想到,李簜很快就要為自己這一決定而后悔得腸子發青了。
就在梁大頭率隊離開村子后不久,李家村幾個經常上山捕獵的獵戶就在林子里發現大量狼群經過時留下的痕跡。
甚至人們還在山道邊撿到一塊帶血的綢片,經過仔細辨認,發現是同村李三好家新媳婦身上穿的……這豈不是說,連梁大頭的商隊都遭到狼群的襲擊,無一生還?!
自打李家村建立以來,村民們已經多次見識過狼災的恐怖:所到之處一片死寂,惟余累累白骨!
如今狼災又起,趕緊關閉寨門,舉起刀槍嚴防死守要緊,哪個還敢踏出寨門半步?
然而這樣一來,李家村里的食鹽供給,可就愈發緊張了。
有李簜一家上百畝山田打下的幾萬斤糧食撐著,村里一時半會倒還不至于鬧糧荒。
然而不能上山打草,村民家里養的豬羊又要吃啥過活?總不能讓這些家畜也從村民口里搶糧!
迫不得已,李簜只得硬端起里正的架子,強迫村民忍痛宰掉這些原本留著過年的豬羊。
然而這也僅是拆東補西之策:眼下方是初秋,距離入冬落雪,少說還有一兩個月……這么熱的天,不拿鹽將一時吃不完的生肉重重得腌上,那肉可就爛了。
這幾日,李家村的上空一直隱隱飄蕩著一股生肉未能徹底用鹽腌制而腐壞發臭的味道。
接連在帶領大家備災度荒的要緊事項上失分,這使得村民看他李簜的目光也越發不友善起來。
天幸,此時一個姓楊的出馬仙獨自趕著馬車前往李家村,而且這車上還裝載著不少精油細鹽,頓時就讓形同溺水的李簜撈到一根救命稻草。
唯今之計,不但要想方設法地讓此人松口答應出讓車上的油鹽,最好還要請動此人,令其點頭應承,替李家村去往縣城中采購一批食鹽!
正是為此,待看到楊從循連同他帶來的瘸腿采山客都對王甲下手搶奪其妻秀英手中烤雞腿的行徑怒目以向時,正愁不知該如何討好楊從循的李簜頓時一拍大腿。
“王甲你嘴里嚼得什么蛆?左右,拉下去灌他兩勺大糞清醒清醒!”
于是乎,發覺李簜這人還算賞罰分明的楊從循稍作沉吟,便點頭答應了李簜那個從自己手中買鹽的請求。
“小道手里區區這十幾斤咸鹽末子,也不值什么,就算送與貴村也不妨,但求里正您能夠妥善照顧這位采山大哥便好。至于前去縣城買鹽這件事……”
見楊從循面上稍露為難之色,李簜頓時了然的一擺手:“茲事體大,且容明日詳議。來人啊,速去村社大屋設宴,將村里釀的猴兒醉全都擺上,今夜我要與小楊兄弟一醉方休!”
眼瞅李簜他大大咧咧得轉身指揮村里人準備歡迎宴,一對黑眼珠先是骨碌碌一轉,接著就換上一臉奸笑的小狐貍悄悄躥到楊從循背后,而后輕輕地扯了扯后者的衣袖。
“好樣的楊兄!你這都學會坐地起價了?打譜向里正他們要幾成腿錢啊?”
只見楊從循哭笑不得地來回擺手:“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就想找那王甲問一問當年下地窖背尸的具體情形啊!”
“奧,看來楊道士你真得等明天了……胡三我覺得,今兒一晚上都不見得夠那個王甲掏干凈自己的嘴巴!”
“哎,看樣子只好等明日再說了……呸,真是活該。”
“嗨,想這等腌臜人作甚?反正也逃不了他,眼下先喝酒吃肉要緊!”
然而興沖沖跟在李簜身后赴宴的楊從循與胡三怎么也不會想到,今夜將會是怎樣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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