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從循與胡三幾人辭別玄元洞一眾黃仙,二番趕車下得鐵剎山來,在山腳下的村莊添置一回干糧飲水,順道將馬也喂得飽了。
幾人便又趕起車子,循著黃花菜指給的路徑,往西投小路而去,行未及半日,便在路左逢著偌大一片黑松林。
見黃花菜指給的地標到了,楊從循趕忙“吁”得一聲喝住了奔馬,與胡三幾個坐在車轅上仔細觀瞧。
待用眼一觀,楊從循登時就在心底暗道一聲彩:“好一個林深猛惡的去處!”
原來這片黑松林扎根于此,已不知數百千年了,這林間古樹郁郁蒼蒼虬曲盤結,更有干枯老松于林間或倒或伏。
那些倒地枯松的枝干上已經覆蓋了厚厚一層青綠色的苔蘚,間或有幾只灰兔松鼠的腦袋從潛藏在厚厚地衣之下的樹洞中悄悄探了出來。
這些灰兔松鼠個個都瞪著一雙惡狠狠冷冰冰的眼睛,極不友善得注視著這幾個駐足林外的不速之客。
就在楊從循仔細打量面前這座黑松林子時,忽然聽到身邊響起火龍駒憂心忡忡的聲音:“昔有唐僧貫休作《邊上行》一詩云,黑松林外路,豺掊沙底骨;休作西行計,西行地漸兇……楊小兄弟,我觀此地兇氣縈繞,看來咱們此行須得多加小心才是。”
楊從循尚未答話,另一邊的小狐貍卻不以為然得沖著火龍駒一揮爪子:“老先生此言差矣。有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咱們這趟假扮的是進山收購山貨的散商,那李家村就是大開村門做山貨生意的,又豈會為難咱們自毀招牌?再說咱又不是那西去取經的唐僧,總不至于有妖怪變化成受傷的路人躺在路邊給咱下套吧?”
誰知小狐貍的話音剛落,就從不遠處一株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油松背后傳來一個氣息奄奄的聲音:“哎,莫不是俺聽岔了……林子外面有人么?救,救命!”
一聽真有人在松林里呼救,胡三那一對黑眼珠登時就瞪得雞蛋也似:“乖乖,林子里還真有人呼救?這回來的是紅孩兒,還是銀角大王啊?”
這下可把楊從循氣了個一臉黑線:“胡三你還有時間說笑!還不快隨我去看看樹后那人的情況!”
留下火龍駒與十三太保在車上戒備,楊從循扛起胡三,“嗆啷”一聲拔出腰間的青鋼寶劍,奔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待轉到那個粗大油松的背后,楊從循和胡三只往樹下掃了一眼,就不約而同地驚呼道:“哎呦,老先生,你……不要緊吧?”
只見那棵大油松底下的空地上扔著一只用干樹藤編成單肩背簍,有十來個茶碗大小的松蘑與幾棵叫不出名字的草藥散落在背簍四周。
待兩人順著背簍的方向往油松底下看去,就發現油松那猶如虬龍一般得黝黑的叢生樹根之間有一個一尺大小,向內凹陷的樹洞,有一只沾滿血跡的人腳斜杵在樹洞口之上。
從這人腳掌朝向和打著綁腿的小腿之間的夾角判斷,這條腿八成是斷了……
見此人身受重傷,楊從循慌忙將手中的寶劍一丟,快步沖到樹洞跟前:“這位采山人,你,你還好吧?”
楊從循一連招呼了幾聲,卻一直沒能等到這個身在樹洞之內的走山人搭腔回復自己,只是在樹洞里“哎呦哎呦”得低哼,就仿佛這人全身的力氣都已用在方才那聲呼救之上,如今已是油盡燈枯,連說一句話都難。
見此情形,楊從循趕忙俯身趴在樹洞跟前,將手探入樹洞里摸索起來。
待摸到這人腰間系得纏帶,楊從循雙手一左一右地攪住帶子,而后咬牙發力,“嘿”得一聲拽著纏帶,將這人倒著從樹洞里拔了出來。
眼瞧此人呼吸微微面似金紙,楊從循伸手就搭在此人腕間,接著就眉頭一皺,扭頭招呼身旁那個正墊著腳尖瞧新鮮的胡三去車上去一葫蘆烈酒來。
待楊從循舉著滿滿一葫辛烈酒水,湊到這人嘴上輕輕喂了一口,那人才“噯呀”一聲緩醒過來。
“俺這是在哪?……哎呦,莫不是恩公你出手搭救了小人?”
見這個年歲四十往上,一臉刀砍斧劈似皺紋的中年采山客要沖自己行禮下跪,楊從循趕忙用手按住其肩膀:“這位大哥無需多禮,區區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只是大哥你怎會傷得如此之重?”
“俺……哎,真是倒了血霉了!我本是山那邊西趙莊的村戶,今日來這片黑松林子……”
原來這個受傷的采山客是附近村里的一個農戶,他聽村里人講,這李家村附近有一片黑松林子,里面出得好大松蘑,林間更有十來種市面緊俏的草藥。
倘若將這兩樣東西拿到專門交易山貨藥材的集市之上,不愁沒有銷路。
因此這人就背著一只藤簍前來碰運氣,奈何此人運氣欠佳,在林中轉悠了小半天也只采得十幾株草藥并二十來個山蘑。
然而就在這人采山行得累了,取下腰間插著的旱煙袋準備抽兩口煙解乏的時候,突然就從身旁黑松背后轉出一條眼冒綠光,吐著一條鮮紅帶刺的舌頭,這嘴邊還不停滴答涎水的餓狼!
“奈何小人身上并無半點可以御敵防身的刀具,只得背起背簍轉身就逃,然而……”
那個采山客自承為免喪身狼吻,不得不繞著那些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油松和惡狼兜圈子,誰知卻一不留神,被油松底部虬生的樹根絆倒,一下就扭折了左腿。
天幸這油松虬根當中卻有一個一尺見方的樹洞,于是這個慌不擇路的采山客就這樣一頭鉆進樹洞,蜷縮起傷腿,用那條完好的右腿不斷踢打想要將頭探進來傷人的惡狼。
只因這惡狼在貓腰鉆洞之時,需將兩條前腿并在下巴之下,搖晃著腦袋,將肚腹緊貼地面,曲起后腿發力,一點一點前進匍匐。
這種姿勢惡狼難以開口傷人,只能眼睜睜得挨人踢打。
因此這條惡狼在狠狠挨了采山客幾腳之后就嗷嗚一聲夾著尾巴逃竄了。
見惡狼逃了,這個采山客忙不迭得倒著身子,一點一點得往洞口退去,然而這腳剛退出樹洞就耗光了全身的力氣,不上不下得卡在那里。
“恍惚間小人依稀聽見附近有人聲,這才拼盡全身最后一點勁力開口呼救。萬望恩公千萬救小人一救,勝造七級浮屠!”
見采山客開口哀求,楊從循托著下巴沉吟片刻,便點點頭道:“既如此,搭救你一把倒也無妨。只是這西趙莊咱實在是不曾聽說過……”
楊從循話剛說到一半,就見那個采山客氣喘吁吁地沖著自己抱拳:“恩公容稟,小人家住的西趙莊離此尚有三四十里的山路,眼下天色已晚,附近又有狼患……依小人看,咱們不如前往東南方的李家村里暫避一宿。”
聞聽這個采山漢子要去李家村,楊從循頓時就“呵呵”地笑了起來:“那便如尊駕所言,咱們去這個李家村……胡三,你來幫把手,咱們把這位老哥摻到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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