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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幽伶訴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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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麼啊麼啊麼啊,楊兄,你說這村中的打谷場上,怎么會有兩臺戲班子呢?

  而且為啥光聽見班子里的人響镲打點兒,就是不見有人登臺亮相呢?吸溜。”

  只見一只紅毛大尾巴的半大狐貍大模大樣得蹲在一個身著青布道袍的青年道士肩頭,兩只前爪中還各抓著一只油汪汪的燒雞翅膀,正左一口右一口得往自己那張又寬又大的嘴巴里塞。

  臨了,那只狐貍還伸出自己的粉紅舌頭在上下嘴唇上掃來掃去,吸溜吸溜得舔著粘在那上面的油,看上去可不正經了。

  不過這只狐貍屁股底下坐著的那個道士的形象也沒好到哪里去,此人正兩只手捧著一只被扯去兩只翅膀的燒雞,“啊嗚啊嗚”得埋頭大啃。

  聽到胡三發問,楊從循他才依依不舍得將嘴巴從燒雞腔子上挪開來。

  “奧,這個啊?咱們眼巴前這種情形我先前曾聽孫益亨他提到過,好像叫斗戲?”

  正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同行是冤家’。

  尤其是在曲藝界,這種擠兌同行的例子比比皆是。

  畢竟一個村里就那么百十來號人,其中舍得掏錢聽戲的大戶人家更少。

  為了能從這點舍得掏錢聽戲的大戶手中把全班子上下十幾口人的糊口錢掙出來,每個戲班子都會使出渾身解數,拼命得招攬客人,哪里還架得住半路殺出一個嗆行市的?

  人家既然跑去聽你的,就不會來掏錢聽我的。

  一旦兩家戲班子在同一個村撞上,那就跟碰見冤家對頭一樣,誰也不肯主動離開,一定要鳴鑼開戲。

  之后從登臺前的打點叫本到角兒的唱功身段臺架無一不斗,你演哪吒攪海,我就演大鬧天宮。

  無論如何都要壓你一頭,直到壓得你低頭服軟,灰溜溜得收拾東西走人為止。

  “我聽孫益亨講,這戲班子之所以會和紅了眼的斗雞一樣,撞見同行就撲上去斗,主要還是跟戲班子里的有太多演出時用的各種家當有關。”

  過去戲班當中有各式各樣的家當,比如武生背后插的旗靠、手中拿的兵刃、文戲里穿的朝服蟒袍、丑角用的‘顛攏口’。

  (攏口就是假胡子。為了能逗觀眾發笑,丑角的攏口都是特制的;為得是演員走一步,這攏口就一上一下顫動兩下,這樣才有喜劇效果。)

  此外還有旦角兜頭的點翠(淘寶報價十好幾萬),以及勾畫摸臉的油彩水粉都得分門別類得收拾齊整。

  這些東西在裝箱之前得有專人逐一檢查過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要是弄丟一樣,就有可能在臺下碰上挑理較真的聽眾,那這戲可就沒法唱了。

  正是因為戲班子收拾封箱時格外繁瑣,所以戲班子輕易不會封箱。

  除非是本地聽戲的人太少,實在掙不出糊口的飯錢才會收拾封箱,然后整個班子啟程前往另一個村鎮。

  “我聽孫益亨講,這裝家當戲箱子一封一開,前后加一塊兒不整理個四五天就沒法唱戲。

  這就等于四五天都沒有收入,所以才會和同行斗得你死我活……哎,打點的镲停了,后臺那角兒要出來了。”

  一聽楊從循說后臺等著打點結束的角兒要登場,胡三頓時連雞翅膀也顧不得啃了,兩只眼眨也不眨,直勾勾得盯著臺上掛的那布簾子。

  然而當那角兒踏著鼓點,挑開布簾邁二停一,一步步緩緩走上臺時,那楊從循和胡三兩人頓時就面面相覷。

  “白……白臉關公?”

  無怪乎楊從循和胡三兩人會大眼瞪小眼的發呆,只因這位緩步走上臺來的武生身著錦甲頭罩青紗,這手中還提著一桿一人高的青龍偃月刀。

  整個戲臺上,除了關圣老爺,別人沒這種扮相。

  可話又說回來了,這書上明明寫著關老爺面如重棗長髯過腹,尋常的角兒就是臉上的紅顏色抹淺了都要被人挑理兒,今兒這位怎么還沒畫臉就上來登臺亮相了?

  就在這時,臺上那位“關公”邁步走到戲臺正中,右手提刀,左手掐二指豎在胸前,突然就“哇呀呀呀”得叫起本來。

  待到數聲叫過,那人的臉突然一下子‘漲’得通紅!

  也不知臺上這角兒到底使了何種秘術,竟然生生得給自己這張未曾勾畫抹彩的‘白臉’涂上一層血紅之色!

  尤為難得的是,這生生漲紅的面膛絕無水彩勾畫的死板生硬,恰如其分得描繪出一種好似山棗熟透枝頭的酡紅。

  再配上長髯過腹的攏口,活脫脫就是那關公顯圣臨凡!

  “好功夫!這一手真是絕了!”

  見臺上扮演關公的這角兒一上場就使出了自家壓箱底的絕活,在臺下蹭戲看的楊從循登時就大聲得喊起好來!

  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他看熱鬧。

  此刻站在戲臺之下的楊從循與胡三就是看熱鬧的典型代表。

  昔日在易州之時,財大氣粗的孫益亨也曾邀請楊從循和胡三一起進園子聽過戲。

  他倆前后加起來也看了十幾場關公戲……誰讓關老爺是大熱門呢。

  可先前看的那些關公戲,雖說也都是武戲,但扮演關公這角兒的武打戲份并不多。

  在臺上出力打斗的往往都是關二爺手下的將校們,經常是關老爺抬手往敵營一指,麾下一個小校立刻就打著一溜空心筋斗沖了上去。

  待其與敵軍廝殺幾回合之后,關老爺再度撫髯一指,又有一個小校翻著筋斗沖殺出去……

  說實話,真看多了其實也挺悶的。

  然而今天臺上這個白臉關公可就不一樣了,叫本漲臉之后,緊接著就來了一折‘溫酒斬華雄’。

  只見那白臉關公倒提青龍偃月刀,大踏步上前,與對面涂白臉的華雄戰在一處。

  交鋒不及二合,關二爺閃身向右賣個破綻,誘使華雄揚刀砍自己的左肩,那華雄不知是計,頓時就挺起眉尖刀直刺關公的左肩。

  就在此時,猛聽關二爺發出一聲雷鳴似得暴喝,先是一矮身閃過華雄這一刺。

  關二爺接著雙手一錯,兩只手交換位置右下左上得握住青龍偃月刀,猛地用勁一絞,凌空將偃月刀的刀頭前后翻了一個個兒,露出刀刃迎著華雄空門大開的胸口就是一抹,登時就將先斬兩將傲氣正盛的華雄砍倒在地!

  “好!好一招‘酒尚溫時斬華雄’!真不愧是關二爺!”

  這場熱血沸騰的武戲著實讓胡三他看了個過癮,一見‘華雄’倒地,立時站起就從楊從循的肩膀上站起來大聲叫好。

  就在這時,對面那個正在與這邊斗戲的戲臺上突然沖下一個人。

  只見此人腳步噔噔,一眨眼功夫就沖到這邊的戲臺前,“噗通”一聲沖著戲臺上的白臉關公雙膝跪倒,接著就在口中大聲喊。

  “關圣帝君在上,小人有冤屈要訴!我,我死得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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