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高懸。
薄霧彌漫。
正值夜深人靜。
山澗中幽草叢生,各種腐爛氣息彌漫。
一具具零落的獸骨就躺在山澗下,暴露在黑暗潮濕的空氣之中。
無數毒蟲、毒蟻在尸體上來回爬動,肆意的啃食著這些帶有骯臟氣味的血肉。
等到方哲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飄在天上,一股神奇的力量包裹著自己下下方沖去,風勢太大,以至于難以睜開眼睛。
“玄追,別逃了,圣上有令,只要你愿意交出手上的孩子,回去之后,頂多受到軟禁,你這是何苦呢”
兩道人影在山澗中不時躍起,腳尖在樹枝上輕輕一點,便能跳出去約莫七八丈遠。
被喚作玄追的俊朗青年,聽到這人的話,輕笑道:“王虎成,我玄家,這些年對你們王家不薄吧,沒想到幾十年都沒把你這條吃里扒外老狗養熟。
更別說你只是王家的從五品武將,你根本代表不了王家,等到我回到長安,第一時間誅了你這狗賊”
“好,好,你有種!”王虎成怒道。“我看你沒必要回去了,殺了這孩子后!反正要不了多久,自會有人搭救我出來。不過你這番話,將來我一定如實告知家主!你給我等著!”
“哼!少廢話,手底下見真章!”
………………
兩道人影在前,并沒有因為后面的人說話,而降低半點腳步,甚至還加快了點。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終究是慢了下來,后面的追兵更進了。
“阿蘭,是我害了你”,等到兩人站定時,青年男子對身旁女子喃喃道。
“不,追哥,從哲兒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們就知道這個結果,只是...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妙齡女子捂住了男子的嘴,眼角的淚水隨著話語一滴滴落下。
“哲兒這么小,我們去了,恐怕...”女子的抽泣聲令人心碎。
“我已經留下了暗號,想必弟弟找到后,不說榮華富貴,保哲兒一生平安定當可以”劍眉星目的男子看起來也是悲傷欲絕。
月光還是那么的美,似水一般,飄飄灑灑的落下。
白日野獸出沒。喧嘩熱鬧的山林也安靜了下來。
“可愿去?”
“愿隨哲哥生死相隨”
“玄追,大可不必,罪不至死啊....”追兵看到兩人站在懸崖邊,急忙喊道。
男子聽聞哈哈大笑,摟著女子便從萬丈高的懸崖一躍而下。
我不死,皇上怎么會安心呢!
我不死,哲兒怎么活的下去呢!
看到兩人從懸崖跳下后,面容陰冷的王姓男子,大手一揮。
“去,分兩路,搜,去山崖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尤其是那個孩子,圣上有令,必須帶回去”
隨即,跟在其身后的數十號人隨著這人命令,急急忙忙從左右往山崖下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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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哲化作的靈團,在空中聲勢浩蕩的沖了下來,沿路的樹木紛紛被壓倒,一處做有標記的小樹干也在龐大的威壓下壓成了粉末。
等到了地面時,靈團像是陡然失去了力量,沒入了農田旁一處狹窄的小洞中。
奮力地睜開雙眼,方哲的第一感覺就是冷,透到骨子里的冷。
目光稍稍往下一掃,嬰兒狀態的自己,身上只裹著一層黃色的絲綢,絲綢雖然看起來華貴異常,但是嗖嗖的冷風從縫隙中直鉆心底。
夜晚寒冷異常,不知不覺中便睡了過去,等到方哲再度睜開眼時。
“玉環,把這孩子扔了吧,這世道,如今我方家已是十三等,這孩子跟著我們回去,還不如直接在這里....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旁邊一中年男子愁眉苦臉道。
方哲心里一個咯噔,頓時停止了哭鬧,扔,這人怎么這么冷血,自己的孩子也扔。
男子看起來慈眉善目,帶個綸巾,是個老實人,沒想到心腸竟然這么壞。
這種地獄開局還怎么玩?
懷里抱著嬰兒的瘦弱婦女眼里流出兩行滾珠般的淚滴,打在方哲的臉上,嗚咽地說道:“當家的,阿大如今才兩歲,萬一我生個女兒。”
“如今這世道,這以后能不能成人還是兩說,這孩子也是個男丁,大了能給家里干活,要是有機會還能博取一個功名。更能給你添子增孫,我們還是留著他吧。”
中年男子沉思了一會,默默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女子的話。
“還有,既然決定了,那這孩子就是親生的,我等下去和家主報備。”
“這碗里的雞肉,你都吃了吧”
婦女挽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水滴,把懷里的嬰兒抱得更緊一些,接過陶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中年男子嘆了嘆氣,背負雙手從門口走去。
三天后,這對中年夫婦經過短暫的討論后,為這個孩子起了個名字——方哲,原因是隨身帶著的綢緞袍上,正好刻著一個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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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方哲勉力眨開了眼睛,身上像是被水洗了一般,大汗淋漓。
入目的是整潔的磚塊與黃泥混合搭建的房墻,屋里沒有大梁。
墻上只有一扇小窗,窗內投進一束光,屋頂的天窗也有白光泄進來,塵埃在光線內微微蕩漾。
但屋內大多數地方一片昏暗,黑得看不見任何東西。
終于碾滅了,這次醒來后,方哲感覺輕快了不少,身上附著的枷鎖像是脫落了一般。
雖然依然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但是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十年以來,這是最輕松舒服的一天了。
這具身體的名字同樣叫方哲,自己不是收留自己的那對父母的親生孩子。
十年來,每次和本主的靈魂大戰三天后,就選擇下個回合。
時至今日,十個回合后,本主的靈魂終于被他碾碎。
因為被壓制在體內,身體被別人接管。
這十年來的沉淪導致方哲記憶斷斷續續,但是自從這次碾碎本主靈魂后,屬于他不在時發生的事情,這些記憶終于涌進了方哲腦海里。
也幸好是如此,方哲在第一次醒來后能推托說自己什么都忘記了,否則面對前身的‘父母’,他沒有任何關于前身的記憶,他真的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為了避免懷疑,這幾天來方哲甚至不敢多說話,晚上都是靜靜地聽著‘父母’說話,但可惜的是那個書生打扮的父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因此父母兩人的對話寥寥可數,方哲暫時無法從中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自今天起,這個世界的方哲徹底成了他,靈魂與身體再無阻礙。
隨著記憶的涌入,這十年的點點滴滴逐漸浮現在心中。
母親楊玉環自從抱回自己后,因為要給照顧兩個孩子,身體日漸虛弱。
隨著回憶的展開...
方哲掙扎著坐了起來,這一坐起,他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他伸出左手捂住額頭,腦袋就像被針刺了一樣。
他的手溫很低,有股冰冷順著額頭蔓延,使得那針刺的痛感減輕了不少。
又過了一會,腦袋的痛感幾乎微不可察。
記憶又慢慢涌現出來。
這是哪里?黑土鎮?
父親方運和母親楊玉環,從記憶起,自己便生活在這片高墻厚瓦的院落里,每日父親早出晚歸,母親要去負責鎮上的物資調配?
什么物資?
隨著記憶越來越多的恢復,方哲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點 放下手,掀開床前黃葛布織造的深黃色帳幔,沒有帳幔的遮擋,視線變得清晰了一些,透過微弱的光線,他看著那些簡陋的木家具微微皺眉。
直到今天才好了很多,方哲看著屋內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暗得就似一團渲染開的墨水,他的腦袋開始一陣陣發麻。
他在害怕,就好像黑幕中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窺視著他,會突然竄出來傷害他一樣。
這種恐懼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方哲苦笑了一聲,他惜命,不過因為是從地球穿越過來,導致他就不是膽小的人,但身體卻有著這樣的反應,是記憶中的原因?
記憶中,每次到了談到了黑暗,后面便一片空白,這種空白來的很突兀,沒有任何理由,就如同精神病人遇到創傷以后,主動選擇封存自己的記憶。
又或者這是昏暗的環境影響他心情而導致的,方哲晃了晃頭,他沒有多想下去,而是嘗試著站了起來。
初次掌握全部身體的使用權,方哲的雙腿有些發軟,嘗試了好幾次才站了起來。
他向前踏出一步,卻差點栽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維持平衡,又繼續向前,走起來歪歪扭扭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待方哲越過內屋門檻,來到屋子正門時已經滿頭大汗,不過這時身體已經比剛開始感覺好了很多。
這具身體雖然羸弱,但是卻很健康,基因里傳來的野蠻生長氣息略微讓方哲略微有點熟悉。
他透過微弱的光線,輕輕拉一下兩扇木門,門沒有鎖,一下子就被拉開。
外面耀眼的光一下子照進來,方哲瞇了瞇眼才適應了這強烈的光線。
一碧如洗的晴空,一排排的棱角分明的房子,從院墻外隱約中還傳來雞鳴犬吠之聲。
借著明亮的光,方哲低頭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一件灰色中帶點黑色的短袍,咋一看有點像亞麻做成,然而現代社會恐怕做工再粗糙的衣服也不會有這么粗糙。
方哲站得有些累,他干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現在是白天,院落里顯得有些安靜,按照記憶里,這會所有人應該在外面工作,修筑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
又有一點奇怪的記憶滲透進來。
方哲足足坐了一小時,才會有幾個人在他門前經過,那幾個人大都穿著短褐粗衣,手上拿著尋常農夫用的農具,他們見了方哲,只是對方哲笑笑,方哲回以笑容。
但方哲在那些人走了之后,他只是嘆了嘆氣,因為那些人的穿著打扮已經告訴了他一個早已經有所猜測的事實:盡管脫離了原始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的文明程度仍然堪憂。
不過方哲沒有很焦慮,對于他來說,奪舍了這具身體的完整控制權后,他已經有了點最基本的信心,只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利用每天的身體素質提升機制,茍也能茍到萬人敵。
只是這是什么朝代?
歷史知識貧乏的方哲有些難以判斷。
這究竟是中國的古代還是異世界的朝代?
自己以后該怎么辦呢?
方哲思緒煩亂想了好一會,他眼皮子開始直打架,他又覺得疲憊了,靈魂里的廝殺造成的消耗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回到里屋躺下后。
就在這時,他聽到‘吱呀’一聲傳來。
那是自己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是父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