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馬如約而來,村里舉行了一個盛大的項目落成簽字儀式,街道的陸主任也有出席。
市電視臺的記者們也來了,全程拍攝。
那個白胖攝影記者這是第二次來紅石村,胖子皮膚薄,竟被太陽曬傷,身上紅通通一片,宛若落水蝦公。
他和宋輕云也混得熟了,口中抱怨,這什么鬼地方啊,太陽就像咬人一樣。宋輕云你怎么不兩月就搞個大新聞,這不是為難我嗎?
他很惱火。
宋輕云唾道,誰叫你脫光光,穿長袖會死人嗎?
記者說會被熱死。
宋輕云:“大不了下次進城請你吃飯,節目播出的時候記得通知一聲,我好看看自己在電視上的英姿。”
記者:“光顧著拍領導和白教授了,你沒鏡頭。”
“補拍一個不可以嗎,讓我想想什么姿勢最帥,馬上給你擺一個。”
那頭,梅詠在喊:“宋輕云快過來,老師和領導要舉行掛牌儀式,合影了,不能少你。”
“就來。”宋輕云看著記者呵呵笑:“這下你不拍也得拍了。”
所謂掛牌,就是白教授弄來一個一個鍍金鐵牌,上面用印著《XX農業大學紅石村實習基地》一行紅字,還系著紅綢。
重分量不過幾斤,卻由陸主任、白馬、龔珍信、宋輕云、劉永華捧著,合影,然后掛在村部大門口。
鑼鼓響起,鞭炮沒有,但換成了嗩吶,甚是熱鬧。
儀式結束后,白馬和陸主任聽了劉永華匯報的田畝數字,又實地看了看農田。接著,白教授又去羅南家和她簽了約,看了新客棧的圖紙,表示很滿意。當場就轉了一百萬給杜里美沒,讓他著手開始改造裝修裝修。
他叮囑道:“不要省錢,一概用環保材料,必須要雅致。我希望我的書籍能夠在來年春節運過來,我也會在這里過年。”
實習基地的事還有手續要走,白老師和梅詠等學生又進了縣城。
過得兩天胖子記者就打電話給宋輕云,兩人聊了半小時,他才說上次拍的簽字儀式今天晚上七點半會播出,記得收看。
宋輕云問拍得怎么樣,胖子記者回答:“帥,很帥,我辦事你放心。”
這幾年因為有互聯網和自媒體的沖擊,別說縣市地方臺,就連省臺的日子也不好過。
就拿本省的電視臺來說,收視率一降再降,很多節目和頻道都砍了,已經到了危險邊沿,搞不好在未來就會步入傳統紙媒苦苦掙扎的境地。
省臺收視率最高的節日既不是電視劇也不是綜藝,而是打牌節目……對,就是打牌。麻將比賽,長牌比賽、斗地主比賽……讓人無法可說。
時代在發展,很多事情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W市的縣電視太草創于八十年代末,全盛于上世紀九十年代。
當時每天斗會有兩三個小時的播出時間,到如今已經縮減到每天半小時,就播點新聞。
今天是周五,晚上的播出時間會延長到一小時。原因是今天有個《周末七三零》節目,會把一周的要聞合在一起綜合播出。
宋輕云畢竟年輕,年輕人做出成績難免會得瑟,他便通知所有村委委員集中在村部收看節目,領會上級精神。
龔支書和劉永華他們也有出鏡,自然高興,不但自己來了,還招呼所有親朋友好友一道過來。
人開始多起來,漸漸地,村部外面的空地就聚了上百人。
陳建國就把村部的大彩電搬出來,掛在外墻上,還接了喇叭。
他還讓村民自己進村兩委找凳子。
天漸漸黑下去,接了喇叭的電視放得雷霆般響,空地上密密麻麻坐著人,一時間大有上世紀電視機剛出現,大家聚眾蹭電視看的盛況。
市臺和其他頻道一樣,七點轉播新聞聯播。到七點半后,畫面切換到《周末七三零》播放本周我市所發生的大事。
大約是感覺到生存危機,市臺的人做節目很用心,所采編的都是群眾關心的身邊事。比如老舊小區的改造、夜市噪音擾民的相關處理結果、城區早晚上高峰道路堵塞的疏導……
這還是宋輕云第一次收看這個節目,不覺得看得入巷。
很快就到了紅石村葡萄產業園掛牌儀式,時間不長,大約兩分鐘。先是陸主任講話的鏡頭,然后是白馬在田間考察,最后才到了掛牌儀式部分。
頓時,村民們都發出陣陣歡呼,龔珍信和劉永華本是穩重之人,但今兒是他們第一次上電視,還是激動地站了起來。
龔珍信甚至大喊:“陳建國,錄下來沒有?”
陳建國:“錄著呢!”
“好,下來后把錄象資料發一份給我。”上電視的時候龔支書已經提前打電話給女兒和孫兒,孫兒一直嚷嚷著要看姥爺上電視的樣子。
電視畫面中,陸主任和白馬站在最前頭,左邊一個又邊一個捧著金燦燦的牌子,把大家的眼睛都晃花了。
天氣熱,陸主任只穿了一件短袖襯衣,為了表示鄭重,他還打了領帶。白教授則比較隨意,一件圓口汗衫,露出比一般人大腿還粗的胳膊。
白教授實在太壯實了,你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本應該文質彬彬,弱不禁風才對。他卻不,他站在那里,簡直就是一座鐵塔。
白馬上次來村短暫逗留,很多村民沒看到。今日在電視里見著,都抽了一口冷氣。
“這就是白老師?我的天啦,就是一頭牯牛!”
“白老師起碼一百六十斤吧?”
“什么一百六十進,我看起碼一百八。”
“嘖嘖,白老師一把年紀了,看起來比黃二娃還壯,年輕的時候估計更結實。這種全勞動力在咱們那個年代可搶手了,不知道要掙多少工分。”
“你這是屁話,人家一大教授能下地干活?”
“怎么就不下地干活了,上次他來的時候不也下地挖了幾鋤頭,種起地來我看比咱們農民還內行呢!”
忽然,有村民叫道:“支書,永華,你們呢?”
這一聲喊,眾人才愕然發現。那口實習基地的牌子實在太大,加上白馬身材雄偉,竟把站在他身后合影的龔珍信和劉永華給擋住了。
劉永華個子還好,沒被遮完,露出頭頂一截發亮的發跡線。龔支書可就慘了,整個兒看不見。
至于另外一邊站著的陸主任,本就比宋輕云矮,所以,小宋同志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卻見他長身玉立,陽光健康,五官端正,儀表堂堂,面上帶著得瑟的微笑。
大家禁不住又喝彩:“宋書記美男子。”
宋輕云站起來,轉身:“安靜,安靜。”
龔珍信氣憤地摔了一凳子,披衣罵罵咧咧轉身回家:“不看了,我看這記者是故意的,他瞧不起咱們村干部。”
他滿腔怒火和郁悶,自己一個鏡頭也無,牛皮已經吹出去了,怎么跟女兒跟外孫交代?
見他發這么大火,村民都噤若寒蟬,再不敢喧嘩。
宋輕云忙追上去,說支書你別生氣,下次我見到胖記者,一定好好教育他,我不是要請他吃飯了嗎,什么東西,欺負人啊!支書你放心,這新聞雖然只有兩分鐘,但當天他們拍了起碼一小時,手頭的原始素材肯定不少。我馬上聯系他,讓把你的音像資料剪一份傳過來。
“真的?”
“真的,請相信我。”
龔珍信臉色著才好了些,說,拜托宋輕云你了。
宋輕云回屋后聯系上了那個胖子記者,說了這事。
胖子正在值班剪片兒,聽他說完,說,去去去,我正忙得緊,可沒空給你弄,大不了不吃你的飯。
宋輕云哈一聲:“這么無情?能不能打個商量,等著用呢!給你發個紅包行不行?”
胖子:“可拉倒吧你,前幾天拉你進群,你發的紅包全是一分錢的,你已經失去了我的信任。讓我幫著弄也可以,你們村現在是不是種了麥子,收割以后幫我買二十斤面粉。我媽說她小時候家里也種麥子的,想吃吃新麥,找回童年的味道。”
宋輕云:“哥,沒說的,到時候我個人掏腰包給你買二十斤。”
胖子在那頭鼓搗了半天,傳過來一分視頻資料。
拍得不錯,龔珍信非常滿意。
胖子記者的話倒是提醒了宋輕云,馬上就到冬小麥收割的日子,村里人手不足,也找不到機械,這可怎么弄?
在回街道上班的時候,宋輕云也和陸主任聊過這事。
陸主任也沒有好的法子,說你們村確實遇到困難,實在不行就發動街道所有干部做志愿者去村里幫上兩天。當然,人力有時而窮,也只能幫貧困戶,其他人也顧不得了。
宋輕云苦笑道,就算發動全體干部只幫貧困戶和五保戶也不成,咱們村有八十多建擋立卡貧困戶,忙不過來的。
陸主任道,要想解決問題還得使用農業機械,我再幫你聯絡一下相關單位,還能不能想轍。
宋輕云又去了農林局找柳科學家,柳書青干了一輩子農業,應該知道什么地方有農機。
見到人柳書青說他也沒辦法,但是,宋輕云我提醒你一句,你們村三月下旬是雨季。
宋輕云心中一驚,忙問:“怎么說?”
紅石村不是旱得厲害嗎,他去村里七八個月就沒下過兩場雨,怎么還有雨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