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宋輕云決定回街道向老鐘書記和陸主任匯報一下新一屆村民主任選舉的準備工作。
一個勇于擔當有戰斗力的村兩委班子是必須的,相比之下,其他的問題的優先度要放在后面。
他開了車剛經過劉永華家的小買部,就看到陳中貴背了一背菜正在和龔竹說話。
村里人以前通訊靠吼,大家說話的嗓門都大。
陳中貴手里抱著一臺電視機,就是上次黃二娃賠錢買回來的二手液晶,“竹花,你買了吧,我真的急著用錢。”
“去去去,我又不是沒有電視,要你這個做什么?”
“多一臺裝臥室里,你躺著看不好嗎?”
“躺著看,看啥,我又不看騷錄象。再說了,我臥室里有。”
“那你給娃屋里裝一臺。”
“給娃裝一臺,不睡覺了?”
“竹花,鄉里鄉親的你就收了吧,便宜點賣你。我真的要用錢,不不不,不是還債,我有個朋友家里有點事,這樣好了,兩百塊,兩百塊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你和永華吃一頓飯,到時候村主任選舉,我投永華的票,我在幫你拉二十票。”
“吹牛吧,你能拉到什么票?”
陳中貴:“我不是欠不少錢嗎,他們不投票給永華我就賴帳。”
竹花:“咦,這個辦法好,欠錢的是大爺嘛!買了買了。”
陳中貴聽到引擎聲,轉過頭:“宋書記你是不是要進城,捎我好不啦?”
宋輕云看他賣電視,知道這是要拿錢去討好那個什么城里的女人,心中大為不快。好你個陳中貴,自己日子過得一團糟,還用錢追女人,真是失心瘋了。
便沉著臉:“擠不下。”一腳油門走了。
在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宋輕云心中的氣才好了些。
天氣干燥,又是山路,灰塵大。
汽車擋風玻璃上積滿了灰,用雨刮器一刮,才發現玻璃水已經用光了。
好在路邊有一股山泉水,他便停車加水。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黃衣服,拖著拉桿箱的姑娘走過來:“叔叔,請問,紅石村是走這條路嗎?”
“叔叔?”宋輕云感覺不可思議,“我有這么老嗎?”
他看了看倒車鏡,心中突然有點惆悵。紅石村紫外線強烈,自己被曬黑了一圈,今天實在太忙,胡子忘記刮,像是平白老了十歲。
那姑娘看起來小鼻子小嘴,長得挺好看,就是個標準的小家碧玉。
宋輕云有心開玩笑,故意板著臉:“我不想跟你說話。”
姑娘這才不好意思了,連忙跟他道歉。
宋輕云哈哈大笑:“和你開玩笑的,對,順著這條路走就是紅石村。”
姑娘:“請問,還有多遠,有小巴嗎?”
原來,這里是條三岔路,一邊通W市,一邊通隔壁虎水縣。
宋輕云說從這里過去還有二十來公里,也沒有鄉村通小巴。主要是山區人少,運營車輛要賠錢的。市里已經在討論這事了,估計明年才能通車。
“二十公里還沒有車。”姑娘花容失色。
宋輕云:“美女你在紅石村有親戚,哪家的?我是紅石村駐村第一書記宋輕云。”
姑娘倒是大方:“宋書記您好,我是陳新婆娘,我叫丁芳菲。”
“啥,你就是陳新上次相親的對象,哈哈,都這關系了,陳新都沒告訴我,保密工作做得好呀!姑娘,你這次是來看他嗎,多在村里玩幾天,我們那里風景好得很,你會喜歡的。”
“我看他做什么,我要和他扯皮。”
“扯皮?”
“對,扯皮。新狗拋棄了我,我要他,還有他父母拿一個說法,我不是好欺負的。”丁芳菲很憤怒。
“拋棄,為什么要拋棄?”宋輕云有點想不明白,這姑娘長得很美啊,是男人理想的結婚對象,這陳新竟然不肯,神經病嘛!
丁芳菲:“他瘋了呀?”
“對,瘋了。”宋輕云深以為然:“得找他要個說法,姑娘你別急,我幫你找個車。”
這姑娘長得漂亮,看起來又是潑辣能干的樣子。娶回家去,必然是個好內助。
別人求都求不來,陳新卻好,反始亂終棄,不象話。
說來也巧,話音剛落,就看到老吊騎著一輛50電驢子從那頭過來。
“老吊,你停一下,有事跟你說。”
“宋輕云,啥事?”
“老吊你不在村里跑出去做什么,咦,哪來的車?”
老吊對宋輕云不太感冒:“你管我,我花錢買的,五百塊。”
宋輕云:“你帶這姑娘回村一下。”
“我為什么要帶她?”老吊斜眼看著兩人。
丁芳菲:“你是村里的人吧,我是陳新的婆娘,以后嫁過來大家就是隔壁鄰舍,你帶我又怎么了?”說罷,就提著拉桿箱跳上車去。
老吊:“誰答應過要拉你的?下去,下去,讓宋輕云送,他不是大書記嗎?”
“老頭你話真多,我結婚的時候請你喝酒。別說了,拜托拜托,再磨蹭天就黑了,反正我就是不下去。”
老吊大怒,卻沒有辦法,只得一扭油門,小50艱難地朝坡上爬去。
順風傳來丁芳菲的贊揚聲:“老人家的車騎得真好,這車真漂亮,動力也足。好陡的坡,不費勁就上去了。”
“什么不費勁,都挪不動了,老子走都比騎得快。”
“那不更說明你車技好嗎?”
“那……是,我什么人呀……”
聽到這話,宋輕云不禁一笑,心中又想:這姑娘挺機靈的,又兇,將來怕不是盞省油的燈。陳新多老實的一個人和她成了一家人,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倒大霉了。
過了三茬口,就算是出了大山區,路也平順,只一個多小時就進了城。看時間距離下班還早,他便拐去了單位。
干工作宋輕云是個急性子,心中有事絕不隔夜。
先是找到街道主任老陸,匯報了新一屆村民委員會選舉的宣講事宜,接著又進了書記老鐘的辦公室。
老鐘正在和人說事,宋輕云也不講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剛才開了很長時間車,小腳肚子發漲,脖子也酸,索性斜躺著。
鐘書記不住拿眼睛瞪,宋輕云報以微笑。
最后,老鐘終于忍不住了,對客人說:“今天就這樣吧,過兩天你給我個反饋。”
等到客人離開,鐘書記怒喝:“宋輕云你給我站起來,歪歪斜斜跟打了敗仗一樣,還領導干部呢?”
宋輕云跳起來,笑嘻嘻道:“書記,我算啥領導干部,干蘿卜呀?街道這么多人當中,我職位最低,誰都能叫我小宋。”
“小宋歷練幾年也會成為老宋。”
“那過幾年再說,書記,我跟你匯報一下村民主任選舉的事,想請你幫個忙。選舉大會那天你老人家能不能去一趟,幫我扎個場子?”
“我去干什么,不去,你馬上給我走,不想看到你這不正經的樣子。”書記惱了,指了指房門:“什么扎場子,當我這里是江湖堂口,你還黨員還國家干部呢?”
書記軍人出身,實在看不慣這種嬉皮笑臉的人。
宋輕云沒有辦法,只得走出門去。
鐘書記:“等等,選舉那天你可以請吳書記去,他是管黨副書記。至于老吳干不干,我可管不著。”
“那好,我就說鐘書記你讓他去給我站臺的。”不等老鐘說話,宋輕云一溜煙逃了。
老鐘無奈搖頭,這個宋輕云,我究竟該用什么辦法才能把他錘成好鋼呢?
管黨副書記老吳是個胖子,人很嚴厲,可被宋輕云一通不正經的大山侃下來,笑道:“好,我去。不過我有個條件,幫我娃補習一下英語。他明年中考,外面的教育機構那邊也有老師的。可惜老師最近有事請假一個月,別的老師水平也不太好。你不是大學英語六級嗎,就落實到你頭上,補習老師不在這四周,你頂上去。每周兩課時。”
“保證完成任務。”口頭雖然答應得干脆,宋輕云心中卻在叫苦: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城,你拉我去當補課老師,吳胖子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晚上,宋輕云興沖沖去了吳胖子家,還帶一整套《黃岡密卷》。
吳副書記很高興,叮囑自家娃說,這學期你得把卷子做完了,不然揍死你。
且說丁芳菲這邊,50小摩托果然沒什么馬力。
從三岔口到紅石村這段路全是上坡下坡,下坡上坡,爬了一氣,摩托屁股后面冒起了青煙,漸漸慢如蝸牛。
“哇哇,還有十公里,這什么時候能走到頭呀!”老吊氣得不住大叫:“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到家了。”
“翻過這道梁,接下來的坡應該沒那么陡,吊叔你說是不是?”
兩人剛才已經互通了姓名。
老吊:“翻過去倒是沒那么陡,可也得先翻過去啊,光這坡就有三里,怎么爬?”
他很煩躁。
丁芳菲眼珠子一轉:“吊叔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在前面騎,你在后面推。”
老吊:“你會騎嗎?”
“會的,以前騎過,因為沒駕照被逮過幾次,不敢了。反正這山里也沒交警,不怕的。”
老吊不疑有他,把摩托車交給丁芳菲。
就這樣丁芳菲在前面騎,老吊在后面推,電驢子總算動起來。
這坡實在太長,可憐老吊推得五股汗流,不但鞋都破了,連腳板上也打出了血泡。他股骨頭本有毛病,更是疼得要命。
好不容易上了埡口,老吊一屁股坐地上,大喘粗氣:“你這女子……箱子太重了,人也重,累死個人咧。”
丁芳菲:“好了,吊叔,現在換你來騎。”
“可我沒氣力,不想動。”
“可你是個男人啊,讓一姑娘騎車帶有損形象。”
老吊抓了抓頭:“也對。”
又行了幾里,老吊突然叫道:“不對,剛才你騎摩托車的時候怎么不說有損我的形象。”
“你一大男人騎車,讓小姑娘在后面推也沒有形象啊!”
“不對,不對,我都快六十的人了,我是個老人啊!”
“那你說是讓我騎還是不讓我騎,呀,前面又是一個坡。”
老吊蒙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吊叔,快,大油門,沖坡了。”
“恩啦,你抓緊箱子,別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