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陽信城喊殺聲大噪,四門受到北晉軍強攻,漫天火雨箭矢照亮黑漆漆的夜空。
一架架云梯先后落在城頭上,滾木雷石轟然而下,投石機此起彼伏,轟鳴聲不絕于耳。
攻城錘狠狠撞擊在城門上,里面的士卒咬著牙拼死抵抗,慘叫聲在耳旁回旋。
密林之中,姜承梟翻身下馬,在他的不遠處就是硝煙彌漫的陽信。
“高烈挺有骨氣的。”
溫雁飛拱手道:“非也,不過是不甘失敗罷了。”
今日他前往陽信勸降,高烈斷然拒絕,揚言打敗北晉軍,生擒北晉昭王。
“以他的脾氣居然沒動手,看來有人救了你。”韓肅走到溫雁飛身旁。
溫雁飛頷首,“不錯,這也正是我要說的。王上,今日我觀高烈之臣,其實全無戰心,僅憑一城,他們也知道此番必敗。其丞相高士斂多次在高烈面前聲援屬下,想必他和高烈的想法應當是不一樣的。”
“船要沉了,有的人想要下船,有的人想要和船一起沉。”
姜承梟淡淡一笑,“我猜,高烈一定是派人去往青州求援了。”
“王上明鑒。”溫雁飛道:“當時高烈大將張麗膘確實是這么說的。”
“張麗膘么,此人倒也有幾分骨氣,數次敗于我手,戰心卻如此堅韌,不俗啊。”姜承梟微微感慨,“只可惜,不為我所用啊。”
身后眾將沉默,張麗膘的下場,已經可以想見了。
韓肅道:“王上,屬下請命率軍前往大河。”
“你在擔心李法主會過河救援高烈?”
“是的。”
姜承梟搖了搖頭,“無需擔心這個,現在李法主可沒心情去管高烈的死活。”
李法主稱帝之后,占領了北海郡、齊郡、濟北郡、隨后又東擴至東平郡,目前在東郡和宇文述打得難解難分。
不僅如此,因為單鼎等人不聽號令,李法主還要分兵防備他們。
所以,當他見到拼死前往青州求援高烈使者,非常的為難。
齊郡,歷城。
安德王高士勛呈上高烈求援信,一臉期盼的看著李法主。
“魯王陛下,若是被北晉一統大河以北,遲早有一天他會率軍南下攻打青州,唇亡齒寒,希望魯王立即發兵援助陽信!”
李法主負手而立,背對著安德王高士勛,目光緊緊鎖定堪輿圖上的‘渤海郡’位置。
他當然知道高士勛所言會變成真的,但是他現在根本無法分兵去救援高烈。
一來他派遣了大將胡蛸攻打東郡,二來他要防備單鼎、赤舉等人。
自從他登基之后,青州變成一盤散沙,各自為戰,他若是派遣大軍救援高烈,被赤舉等人乘機襲擊齊郡,那他該怎么辦?
他比誰都想要殺掉姜承梟,黎陽一戰,精銳喪盡,九死一生,數年謀劃一朝散盡!
見李法主沉默不語,高士勛忍不住道:“魯王,還請發兵啊!”
“唉!”
李法主重重嘆息一聲,言道:“且讓我試試吧。”
他現在腹背受敵,若是北晉真的打敗了高烈,那可就是四面皆敵。
是故,李法主當即寫了幾封信,命令親衛火速送往東萊郡、魯郡、高密郡等地,若是有可能,他希望借著這次機會將青州凝聚在一起,否則他們遲早都會被昭王所滅。
東萊郡赤舉接到信之后淡然一笑,旋即自己寫了兩封信,先后送往魯郡和高密郡。
單鼎收到消息之后有些遲疑,雖然他和李法主鬧翻,但是昭王統一大河以北意味著什么,他還是很清楚的。
“你們都說說,我們要不要出兵。”單鼎看向堂內的親信。
單信拱手道:“大哥,北晉勢強,高烈若是沒有救援肯定無法抵擋,若是大河以北落入北晉手中,那么青州危殆。”
“不錯,我也是這么想的。”
單真擔憂道:“可若是我們兵力從彭城郡回縮,會不會給到韓兆反撲的機會?”
韓兆,即是占據彭城郡的反賊。
聞言,單鼎沉吟片刻,言道:“韓兆幾番敗在我們手上,應該沒這個膽子,我想......”
話沒說完,一名親衛求見。
“進來。”單鼎掐斷話頭。
親衛走進來,單膝下跪,呈上一封書信。
“啟稟將軍,赤舉將軍送來急信。”
“呈上來。”
單鼎打開赤舉的信,上面僅有一句話。
“魯公邀吾聚兵救援高烈,吾憂東來郡,敢問兄何念?”
單鼎有些不明所以,東來郡有什么擔憂的。
“大哥,赤舉說什么了?”單信問道。
“你自己看。”
說著,讓人將信交給單信。
單信看完之后,蹙眉沉思,旋即道:“赤舉該不會是擔心這是李法主的陰謀,擔心他會......”
單鼎恍然,原來赤舉是在擔憂這個。
“那我們該不該發兵?”單鼎遲疑了。
經過赤舉這封信,他也有點擔心李法主會不會是想借這個機會鏟除他們,然后獨占青州?
越想,這個念頭扎根心中就越深。
有人遲疑,有人一點也不遲疑。
曲讓接到李法主的信之后看了一眼便將其徹底撕毀。
“主公,真的不去嗎?”謀士賈元真擔憂的看著曲讓。
曲讓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李法主心眼多著呢,我猜他讓我們發兵,就是想利用北晉軍消耗我們。你想想看,北晉軍何等鋒利,一路勢如破竹,旬月功夫便掃滅了盧明月、王序跋等悍匪,我們若是跨過大河去截殺北晉軍,你覺得我們能落的好?”
“再者,就算我們能將北晉軍打退,到時候自身必然傷亡慘重,若是李法主翻臉,我們如何抵擋?”
賈元真勸道:“主公,若是不管不顧,高烈絕不是北晉對手,一旦大河以北一統,北晉下一個目標一定是青州,到時候渡過大河,我們該如何抵擋。現在的我們和剛剛被覆滅的劉建漢等人何其相似。”
曲讓微微沉默,旋即還是拒絕。
“無妨,若是北晉真的渡過大河,到時候我們也有一戰之力。青州眾兄弟,除了李法主,大家都可以聯合起來對抗北晉。我已經收到赤舉信件,他擔心自己率軍離開東來郡之后會被李法主乘虛而入,所以他不發兵。”
賈元真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曲讓道:“瑯琊郡已經被我拿下,東海郡孟長天又被我數次擊敗,待我整編士卒,等到北晉渡過大河的時候,我只要聯合單氏兄弟,赤舉,便能有一戰之力!”
“再者,北晉就算要攻打青州,首當其沖的便是李法主,讓他去和北晉死拼,我們在旁支援,等待將北晉打退,我便能圖謀齊郡!”
“還有,其實我根本不相信李法主會去救援高烈。現在大半個東郡落在了他手中,宇文述絕不會輕易罷休,他若是敢分兵,宇文述必會反撲!”
賈元真皺眉,他知道主公說的沒錯,可是北晉一旦渡過大河,青州眾勢力聯合在一起真的能抵擋嗎?
“主公,還請三思,北晉就是一頭猛虎,其帶甲二十余萬,武將云集、文臣如雨,絕不能小覷啊!”
曲讓伸手拍了拍他,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說的沒錯,我也知道北晉的那位昭王不是好惹的。可是你要清楚,姜承梟不是什么好鳥,李法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姜承梟已經快要統一河北,他對渤海郡勢在必得。若我們真的率軍前往渤海郡支援,就算勝了也是慘勝。可若一旦敗了,到時候可就真的危險了,不僅要防備李法主,還要防備單鼎等人。”
“賈兄,你說,我們還要不要去?”
言罷,賈元真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不能否認主公的話,因為并非沒有道理。
可是,真的要坐看北晉一統大河以北,什么都不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