謚號這個事情,還得從古制開始說起,不過那是長篇大論了。
  簡單而言,一般是根據皇帝生前做的事情來給皇帝上的謚號。
  比如晉朝的開國皇帝,因為統一了天下,結束了中原戰亂,在武功方面頗為突出,所以死后上廟號高祖,謚號武帝。
  這算是對高祖武皇帝功績的肯定,這個‘武’,是一個美謚。
  克定禍亂曰武,以兵征,故能定。
  謀士之所以說皇帝不配文帝,那是因為‘文’這個謚號也是一個美謚。
  但是縱觀皇帝做的事情,他還真不配!
  所以裴矩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反駁。
  謀士接著道:“至于廟號太宗,那更是大大的不妥!”
  “先圣云,祖有功,而宗有德。但是先帝在位之時,苛待黎庶,橫征暴斂,開鑿大運河,征討高句麗,消耗民力,豈能配得上太宗!”
  “而且,我朝承襲漢制,豈能這樣擅自上尊廟號!”
  廟號和謚號又不同了。
  它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每個皇帝都能有謚號,但是不一定每個皇帝都能上廟號。
  依漢朝而言,劉邦廟號高祖這完全沒問題,但是他兒子漢惠帝劉盈就沒廟號了。
  而劉盈的弟弟劉恒,才是太宗孝文皇帝。
  之所以謚號是孝文,那是因為漢朝以孝治理天下,所以皇帝的謚號中都有一個孝字。
  比如后來的漢武帝就是世宗孝武皇帝。
  那么問題來了,劉邦有廟號,劉盈為什么沒有?而劉盈的弟弟劉恒卻有?
  再者,漢太宗孝文皇帝劉恒的兒子,漢景帝劉啟也沒有廟號,但是漢武帝劉徹卻有廟號世宗呢?
  簡單而言,這是依據皇帝生前的作為來評定的。
  謚號的好壞,從皇帝的所作所為來確定。
  廟號有無,從皇帝的作為來看。
  劉邦建立了大漢,所以他是高祖皇帝。
  劉盈懦弱無能,所以他沒有廟號。
  劉恒積蓄國力,開創文景之治,所以他有廟號。
  至于漢武帝自不用多說,所以他也有廟號。
  那么有廟號的皇帝和沒有廟號的皇帝有什么區別呢?
  用兩個字概括就是祭祀!
  有廟號的皇帝,只要皇朝不滅,永受血食供奉。而沒有廟號的皇帝,三代以后的祭祀就全看當時皇帝心情了。
  廟號這東西,其實說到底就是用來肯定皇帝功績的。
  沒有嘛,那就挺尷尬的。
  如果晉室沒有全面承襲漢制,那自然可以隨便來。
  但是晉室承襲了漢制,那就不能了。
  兩漢對廟號這個事情非常的嚴謹,連漢景帝劉啟那樣的皇帝都沒有廟號,這位剛剛死掉的皇帝又有什么資格上廟號呢?
  是故,裴矩沒話說了,因為這是事實,他辯駁不得。
  宇文述看著裴矩吃癟心里非常舒坦,他看向謀士,說道:“那依先生來看,該給先帝追贈什么謚號呢?”
  他自動忽略了廟號,因為皇帝姜況不配!
  謀士呵呵一笑,吐出一個字。
  “煬”
  聞言,裴矩等人臉色大變。
  去禮遠眾曰煬,好內遠禮曰煬,好內怠政曰煬,肆行勞神曰煬。
  這等于在說先帝是一個好色無禮,背信棄義,欺壓百姓的皇帝。
  說皇帝背信棄義,裴矩等人還不好反駁,畢竟他逼得各大世家要死要活。
  但是好色無禮就是憑空捏造了。
  至于欺壓百姓,皇帝也并沒有做什么,至少他對江南的百姓就沒怎么欺壓過,所以這個謚號是故意來惡心死掉的皇帝的。
  為的,就是要將皇帝釘死在史冊的恥辱柱上!
  “胡言亂語!”鄭善愿出口打斷,說道:“陛下縱有過錯,但是豈能追贈謚號‘煬’,這是在憑空誣陷!”
  “不錯,我也不同意!”裴矩也是陰沉著臉。
  雖然他對皇帝無感,但是皇帝要是被追贈了‘煬’,他這個曾經效命皇帝的臣子算什么?
  助紂為虐?
  廟號他們可以不爭,但是謚號必須要爭一爭,實在是因為‘煬’這個謚號不僅是恥辱,而且也是在否認皇帝,誣陷皇帝。
  因為謚號的關系,雙方爭了起來。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宇文述妥協了。
  不妥協也沒辦法,為了一個破謚號和裴矩他們爭一點意思也沒有。
  最終,皇帝被追贈謚號‘戾’。
  不悔前過曰戾,知過不改曰戾。
  相比較‘煬’,‘戾’則好多了。
  謚號的事情過去,接下來,他們要商議另一件事情。
  新帝登基!
  關于這個事情,裴矩等人全都緘口不言。
  他們不僅不想說,而且還想笑。
  一個宗室的旁支末子,三歲小兒,居然要成為一國之君。
  你宇文述和王莽有什么區別?
  再者,他們反對有用嗎?
  沒用!
  謚號宇文述可以讓,因為皇帝是死人。
  爭,就是為了惡心皇帝。
  但是新帝宇文述可不會讓,因為這關系宇文述的權柄。
  是故,當宇文述拋出這個話題的時候,在場的大臣都沉默了。
  反抗?
  于拯的頭還掛在外面呢。
  對于眾臣的反應,宇文述很滿意。
  他要的就是沉默,新帝的事情絕不能有失,那關系他將來登基的計劃。
  他可不想找個成年的宗室繼承皇位,那樣他還得在皇宮中留個心眼。
  “那好,就這么決定了,明日就讓新帝登基吧。”宇文述決定道。
  沒人附和他,大家都沉默。
  宇文述也不在意,他權當眾臣默認了。
  眾大臣心中冷笑,皇帝死了才一日的功夫,一個不知名的宗室稚子居然就要登上皇位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宇文述就是想做王莽。
  新帝的事情定下之后,眾臣覺得宇文述應該是沒什么事情了。
  可是,宇文述并沒有放過他們。
  “諸位同僚,現如今天下烽煙四起,先帝大行來之突然,我朝兵力擴散于外,為了洛陽的安危,同時也是為了晉室,我決定召回梁王,長孫將軍等人回來,共同拱衛洛陽,諸位同僚意下如何啊?”
  裴矩面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宇文述這是瘋了嗎?
  梁王會回來受死?
  “不過......”宇文述轉言道:“梁王領大軍在外,且為人狂傲,目中無人,沒有先帝的圣旨,只怕他不會回來,所以我決定以先帝的名義召回梁王,諸位意下如何啊?”
  騙回來再殺?
  鄭善愿嗤笑,真把他外孫當傻子了。
  眾大臣還是沉默。
  宇文述也不意外,點頭道:“那就這么決定了。”
  翌日,光明殿。
  宇文述抱著只有三歲的小皇帝姜不疑坐上了龍榻,小皇帝穿著寬大的袞服,小小的身子縮在衣服中活像一只猴子。
  因為時間倉促,加之今天就是走個過場,所以沒有人給小皇帝縫制帝袍,他看起來像是個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宇文述看著小皇帝十分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殿中大臣看著龍榻上的小皇帝,心中無不羞愧難容。
  這還是皇帝嗎?
  這分明就是傀儡,是猴子!
  宇文述給謀士使了個眼色,謀士點點頭,像模像樣的拿出一份遺詔開始宣讀。
  遺詔的內容很簡單,先帝傳位姜不疑,封宇文述為徐王,總覽軍國大事,攝政王。其子宇文化及為河南郡王,大將軍。宇文智及封襄城郡王,大將軍......
  這一系列的任命封賞,直接讓宇文述的人充斥在朝堂之中。
  不過宇文述還留了一點,他讓裴矩等人繼續在朝中任職尚書之位,給他處理國政。
  這算是他的示好。
  “本王在此宣布,改年號昭武!”宇文述慷慨激昂道:“昭昭武德,吾等共同扶保陛下,掃平宇內,還晉室河山!”
  鄭善愿此刻簡直被宇文述給氣笑了。
  昭武?
  不僅白瞎了這個年號,還侮辱了這兩個字。
  憑你宇文述也配用這個年號,你算什么狗東西!
  不過他沒有說出來,看著宇文述認真而滑稽的表演,鄭善愿心中唯有冷笑二字。
  小皇帝舔著手指,看著光明殿內的安靜氛圍,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鄭善愿等人心中悲戚,不僅是小皇帝哭了,他們其實也哭了。
  武帝和戾帝應該也哭了吧,晉室的列祖列宗,只怕是棺材板都要掀開了。
  宇文述皺了皺眉,回頭瞪了一眼小皇帝。
  他正說話呢,哭什么哭,制造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