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府,內書房。
爐龕中升起渺渺青煙,彌漫在趙王與姜承梟之間。
下了朝已過午時,倆人在府中隨便用了些飯菜,便一同進了書房。
案幾上擺著兩杯清茶,幾片浮綠青葉在溫水中逐漸展開,碧綠色的茶水看起賞心悅目。
趙王端起綠茶輕綴一口,贊道:“此茶著實不同一般,里面不需要放任何佐料,單單是一片葉子,煮出來的味道便甘苦爽口,初品是為苦,再品又有甜,確實不俗。”
“只可惜,此茶稀少,你阿娘也不過只購得一斤,長安顯貴之家都在打聽此茶產自何處。”
趙王咂咂嘴,似是意猶未盡。
“那父王打聽出來了么?”
姜承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伸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茶水溫熱,茶味清淡。
趙王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此茶倒也不是不常見,因此本王懷疑這產茶的工序怕是與從前的茶不同。”
姜承梟手頓了頓,而后輕輕將茶盞放在案幾上,正準備悄悄將腿抽出來的時候,趙王看了他一眼。
“規矩些,大朝時我已提醒再三,怎么不長記性。”
話語略顯嚴厲,卻又有些無奈。
姜承梟訕訕一笑,無奈道:“第一次,有些不熟悉。”
“那也要盡快熟悉,雖是節,卻也不得不放在心上,別被御史抓住參你一本。”
姜承梟打了個哈哈,老老實實端正的跪坐好。
青煙劃過趙王臉頰,他一雙眸子盯著自家兒子,輕聲道:“陛下給你的交代,可還滿意?”
“滿意,畢竟抓住了真兇,能懲處一個盧亮已經很難為陛下了,怎么還會不滿意呢。”姜承梟笑著道。
那笑容真誠的讓人看出不來瑕疵。
“實話。”趙王再度發問。
姜承梟認真道:“真的滿意了,盧亮畢竟是戶部尚書盧大饒孫子,能判腰斬,已經算是報仇了。”
“你沒有實話。”
趙王依舊不信,道:“難道,你我父子之間有些事情也不能清楚嗎?”
“還是,你對于為父冷落你的那些年依舊是耿耿于懷?”
姜承梟沉默,所謂冷落的那些年他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又不是原主。
傻子好為人,聰明人難為傻子。
到底還是被趙王看出什么了么。
趙王也沒有其他的,只是目光靜靜的看著兒子,眸子中醞釀著什么,姜承梟不清楚。
他在想,該不該告訴趙王他猜測出了真兇。
“我希望你能主動告訴我。”趙王嘆道:“你不要裝傻,也不要把為父當作瞎子。”
至此,姜承梟調轉心思,轉而道:“父王知道真兇,所以才會答應陛下,讓我出任遼東郡守?”
這話面上模棱兩可,但是趙王聽明白了,這小子確實知道真兇是誰。
“那你覺得,繼續留在朝中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趙王反問。
在趙王的目光中,自己兒子是沉默的,那一張俊秀的臉看起來讓人生不起厭惡之福 “那為何要讓我去遼東,江南,河北,并州,乃至吳越之地,怕也是比遼東好吧。”姜承梟道。
“你這不是承認了自己不適合留在京城么。”趙王輕輕一笑,這小子倒是會打岔,不過也確實聰明。
真是惡趣味,還非要在嘴炮上贏過他一個稚子。
“是,我承認父王得對。”姜承梟無奈道。
趙王點點頭,“讓你去遼東是為父和陛下提起的,只是為父沒想到陛下會讓你接任遼東郡守。想來,陛下應該是為了安慰我們吧。”
不勝唏噓,他一開始只是想讓姜承梟去邊軍歷練幾年,等朝中的糟心事都安定了再將他調回來,不過沒想到皇帝會出人意料的讓他兒子接任遼東郡守。
“因為我被刺殺么。”姜承梟默默道。
“嗯。”
趙王肯定道:“因為你被刺殺,因為你在青州立下的功勞,同時也因為我。正是因為這些事情,陛下才會這樣做。”
“這就是父王所的安慰。”
“沒錯,到底,你并沒有插手奪嫡,只是在替陛下辦事的時候被卷入其中,陛下知道,我知道,所以才會這樣。”趙王道。
姜承梟道:“所以,父王是覺得還會有下一次,才會請陛下將我調離長安,保護我。”
趙王笑了笑,露出贊賞的目光。
“如此來,陛下知道真兇是誰。”姜承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語氣不咸不淡,仿佛在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趙王眉毛一挑,“不然呢,否則今日大朝豈會發生這么多的事情。”
雖然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姜承梟仍然覺得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就算太子的事情沒有東窗事發,皇帝也不會輕易放過阻止他開鑿運河的高巽等人。
誤打誤撞也有可能,不過姜承梟覺得一石數鳥才對。
“你好像不喜歡遼東,是因為那里環境艱苦嗎?”趙王試著問道。
姜承梟搖搖頭,“并不是這樣,只是她身體不好,不能隨我去苦寒的地方。”
“她是指長孫氏?”
“是的。”
趙王蹙眉道:“怎么,請了那么多的御醫也沒法子治療?”
兒媳婦身患氣疾的事情他從趙王妃那里聽過,只是沒想到還沒有解決。
“有些棘手。”姜承梟了一句。
氣疾很麻煩,依現在的條件而言是沒辦法治療的,只能調理。
趙王沉默了一會兒,道:“無妨,你也快要納尉遲家的姑娘了,子嗣之事不要擔心。”
姜承梟眉毛一動,話中帶刺道:“這就是當年父王的心中想法嗎?”
聽到這話趙王先是一愣,而后皺眉道:“此時非彼時,豈能混為一談。”
他感覺自己脾氣消磨了不少,擱在以往,這小子要是敢這么反駁自己,鐵定吃他一巴掌。
蕭如音的事情,他本就不太想提起。
“去歲成婚時,蕭公從江南族中曾找來母親的畫像贈我。”姜承梟接著道。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憑他的聰明,不可能聽不出來自己話中的不耐,他卻偏偏提起,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蕭公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
姜承梟點點頭,“那是自然,我一直好好的收著。相比較遼東,我更想去江南看看,氣候好適合養人不,不定...”
“好了!”
趙王打斷他,偏著腦袋,“去吧,不要留在這礙眼。”
姜承梟嘴角一勾,向其施了一禮,“兒子告退。”
‘咚’的一聲,書房門關上。
良久之后,趙王幽幽的嘆息一聲。他忽然想起什么,懊惱的道:“被這小子騙了,他是故意的!”
想了想,他莫名的笑了笑。
“子,遼東可不是青州,且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出了書房,姜承梟不自覺地松了口氣,要是再留下去,只怕是趙王會問出很多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在府中告別趙王妃之后,姜承梟便騎上馬離開趙王府。
現在有些頭疼的便是他該怎么向自家夫人解釋,這一去遼東可不是幾個月時間,而是幾年的功夫,他不可能將自家夫人留在長安。
但是遼東那個地方...實在是不適合她居住。
正在此時,蒯嗣羽馭馬而來。
姜承梟拉住韁繩停下馬,蒯嗣羽走到身邊,稟告道:“主人,方貳那邊傳來消息,孫十常已經抓住了。”
聞言,姜承梟臉色一喜,道:“好,頭前帶路,我們這便過去!”
“是!”
正想要睡覺就來了枕頭,孫十常,你可千萬別叫我失望啊!
一行人駕馬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