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八月,氣酷熱難耐,朱雀大街之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腳步虛浮不定,路邊茶肆之中人滿為患,三教九流匯聚在此熱議長安風聞。個中火熱話題無非是哪位權貴家中新納了一房妾,或是某位權貴大肆購買伴讀書童。
正在此時,一行隊伍緩緩進入眾人視線,為首的赫然便是從千里之外趕回長安的內衛沈光,其身后押送著兩名蓬頭垢面的犯人。他們身著便衣,沒有穿著內衛甲胄,因此路裙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只是紛紛好奇的伸著腦袋看著囚車中的犯人。
“這莫不是刑部緝拿的犯人?”一路人好奇的道,能用囚車押送的,自然是朝廷官衙,見他們風塵仆仆,一瞧便知道不是長安本地縣衙的差役。
“嘿嘿,不知道那倆人犯了何罪,這倒是有趣了。”
不管路饒議論紛紛,沈光帶領著隊伍一路進入刑部,將犯人交給刑部尚書韋施綸之后立馬入宮向皇帝稟明此行經過。
此刻,御書房鄭 皇帝與一眾大臣正在商議著開鑿運河的事情,左相高巽、右相楊太素、尚書令趙王、六部尚書,連帶著幾名相關的各部侍郎皆列席左右。
此時殿內的氛圍頗有些凝重,按照皇帝的打算,三年之內開通南北運河,至少需要調動上百萬民夫夜以繼日的開鑿方才有可能實現。但是這種大規模耗損民力的行為并不得眾大臣的認可。
尤其是左相高巽以及戶部尚書盧懷慎兩人反對最為激烈。高巽出列稟明道:“陛下,運河之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是所費民力太過繁重,還請陛下徐徐圖之,再放寬些時限吧。”
這已經是他斟酌用詞的法了,按照他的本意,這實在是暴秦的做法,這與強遷百姓修建長城有何區別。暴秦還沒有規定百姓修建的時限,但是這開鑿運河卻只給了三年。
三年啊,三年之內怎么可能開鑿出一條貫穿南北的大運河,這簡直就是在異想開。
皇帝一身黃白緞服跪坐在主位,身旁兩名內侍輕輕搖著蒲扇為皇帝送去些許涼氣,只是這涼氣卻不能消去皇帝心中的憤怒。
這大運河的事情從他登基以來就一直在籌備,登基的第一年要整頓朝堂,他沒動手。第二年因為漢王謀反加上突厥南下,他想了想還是沒動手,但是這第三年并無什么大事,難道還要往后拖嗎?
難不成真想要一條運河開鑿個數百年?
不,他不是秦王政愿意為了鄭國渠等十幾年的時間,他十年時間也等不了!
“晉室子民千千萬,難道因為一條運河就要止步不前嗎?愛卿們想想秦王政為了一統下不惜舉國修建鄭國渠的事情。”皇帝頓了頓,道:“這南北運河一旦連通,不僅能加強南北兩方分裂數百年來的情感聯系,更能不斷的開拓南方,使漢民再度歸心。”
高巽反駁道:“陛下所言不妥,鄭國渠不過是秦王政為了關中農耕糧食不得不采納的意見,豈能與現今相比較。不我朝早已一統下,僅先帝所遺關中,中原各大糧倉足以供百姓食數年。除了去歲雪災,下各地受到遭重。此時僅僅是為了一條連通南北的運河就動用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實在是不智!”
“更何況,下一統二十余載,晉室子民早已一心,完全沒必要因此而開鑿運河。陛下若是想要連通南北貿易商路,大可多多開通官道,設驛站僅可。”
朕忍你很久了高巽,你不要太過分!
皇帝眸子中閃爍著冷光,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高巽為首的幾名山東士族反對的最為強烈,關中貴族的獨孤整,魏弘,竇瑋等人反而沒什么意見,一直緘口不言。
“魏愛卿,運河之事一直由你掌握,你來。”皇帝壓下心中的惱怒,轉而詢問工部尚書魏歆。
魏歆與魏弘暗中快速交換了眼神,隨后出列言道:“陛下,百萬民夫三年之內開鑿這樣一條運河確實力有不逮。”
嗯!?
聞言,高巽贊賞的看了一眼魏歆。這人不錯,是個良臣。
接著,魏歆道:“若是五十萬民夫,可在十年之內開通。”
高巽登時睜著眼怒視魏歆,這是人的話?你這和百萬民夫三年開通法有什么區別,玩文字游戲?
“陛下,此時正是農耕,過些日子便是秋收,哪能調動五十萬民夫,還望陛下三思!”戶部尚書盧懷慎出列勸解。
皇帝自動忽略高巽那一邊的人,接著問魏歆;“魏愛卿的意思是,若是百萬以上的民夫,三年之內是能夠開鑿運河的,是嗎?”
魏歆輕輕頷首,“一百五十萬民夫夜以繼日開鑿,三年之內可連通南北,北至涿郡,中轉洛陽,南至揚州,陛下龍船皆可行!”
“好!”皇帝贊賞道:“魏愛卿不愧是賢良。”
魏歆笑著道:“陛下謬贊了。”
聞言,高巽差點沒暈過去,這是賢良之臣的話?開什么玩笑,不將百姓的性命當一回事還能算是什么賢良之臣。這簡直就是佞臣!
“陛下,一百五十萬民夫豈能輕易調動,不個中調度調節,單是供這些民夫食用的糧食,只怕也要吃空幾座糧倉啊陛下。”高巽極力勸阻。
盧懷慎站出來勸道:“陛下還請三思,去歲雪災戶部已調了不少的糧食賑災,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怕是要搬空先帝遺留下的儲糧。”
太子見父皇如此行事,再也忍不住,出列言道:“父皇,此事事關重大,是否還需要在考量考量,這一百五十萬民夫不是一個數目啊。”
“是啊陛下,還請陛下三思。”一眾心向高巽的官員紛紛出口勸解阻止皇帝。
獨孤整半瞇著眼睛,由于跪坐的太久,他感到膝蓋有點麻木,一邊老神自在的伸手悄悄揉捏著膝蓋,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高巽,盧懷慎等人。在他們的身上,獨孤整的目光沒有停留太久,很快落在了右相楊太素的身上。
此刻楊太素的目光居然也正好在四處游蕩,仿佛失去了高光一樣。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應,楊太素目光正好對上獨孤整。很快,兩個人同時轉移視線。
魏弘微微低著頭,嘴角的笑容弧線怎么也沒忍住。他娘的真是痛快,現在知道皇帝有多狠了吧。吵吧,吵吧,你們吵的越是激烈,他就感到越開心。
同樣目光失去高光的還有尚書令趙王,他低著頭看著干凈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趙王在數螞蟻。
皇帝看著底下阻止的一眾大臣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人反對的有點多。不過當他看見大理寺卿鄭善愿,太常寺卿王祎,禮部侍郎裴矩三人默默無言,他稍微瞇了瞇眼,發現這事情有點不對。
“鄭愛卿,你有何看法。”皇帝輕聲詢問一直沉默的鄭善愿。
頓時,御書房中的一眾官員將目光投向鄭善愿,尤其是戶部尚書盧懷慎止不住的向他使眼色,要求鄭善愿聲援他。
但是鄭善愿好像沒聽見皇帝的話,依舊是呆愣的跪坐在原地發呆。皇帝蹙眉,再次喚道:“鄭愛卿?鄭愛卿?”
“......”鄭善愿。
一旁的裴矩不由得皺了皺眉,這裝傻過分了吧,皇帝都叫你兩聲了,好歹站出來講兩句吧。
然而...鄭善愿就是沒反應,他低著腦袋好像睡過去一樣。皇帝重重咳嗽一聲,“鄭愛卿,朕在問你話呢。”
鄭善愿:“......”
皇帝:“......”
你這過分了啊,事不過三,朕都叫你三聲了你還裝?
眾臣:“......”
“看樣子鄭愛卿是在犯困呢,賈內侍,你過去喚醒他。”皇帝不悅的吩咐。
“是,陛下。”
賈內侍放下蒲扇,弓著身子走到鄭善愿身前喚他,“鄭大人?鄭大人?醒醒啊鄭大人,陛下喚你呢。”
著,他伸手晃了晃鄭善愿。誰想到,鄭善愿居然直接倒了下去。
瞧見鄭善愿滿臉的汗水,裴矩頓時瞳孔一縮,急忙道:“不好,鄭大人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