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三十里之處有一片林子,此處名為“狩林”。除了皇家圈定的“苑”林之外,就數此處野獸最多,最受權貴喜愛。
一行人進了林子頓時如同脫韁野馬,四散狂奔,林中鳥雀盡皆驚嚇四散。
尉遲敬知曉姜承梟身子不好,便沒有走遠,二人領著家奴尋了個去處,在林中游蕩起來。
“并國公家的兩位公子,恭德兄有何看法?”
姜承梟掂了惦手中一石的牛筋弓,隨意的問著。
尉遲敬沉吟片刻,道:“聽同僚所說,李濟世為人頗有謙謙君子之風,在太常寺為官與人良善,甚得好評。至于李安民我倒是不怎么了解,倒是常常聽說他與公孫家的小子在長安城斗雞走狗,想必也是個紈绔吧。”
權貴子弟進入官場一般有兩種捷徑,一種是入太常寺。
太常,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天文術數衣冠之屬。太常寺對權力場的影響,其中有一點:權貴官員家的子嗣要出仕,有一條路徑,就是在國家祭祀的時候充當副手,參加完這樣的祭祀,便可以出來做宮廷千牛侍衛或者低級文職官吏了,然后通過家族的勢力往上爬。
第二種就是和尉遲敬一樣,進入金吾衛混兩年,攬一些資歷轉而從軍,繼承祖上職位。
“我倒是不這么看。”
姜承梟拉了拉弓弦,發現自己能開一點。
“大郎有何見解?”尉遲敬問道。
姜承梟道:“李安民頗有才華,只怕是明珠蒙塵,常人不知。”
尉遲敬笑笑沒接話頭,他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當做二人聊資。
“主人,有野兔子!”家奴神舉瞅見一只灰色的兔子在樹下,連忙提醒姜承梟。
尉遲敬一抬手,身后眾人連忙拉出馬頭,頓時安靜下來。
“大郎大病初愈,何不試試看?”尉遲敬笑著說。
那野兔子在樹下貌似正在進食,一時之間沒有發覺其背后的聲響。
姜承梟沒有拒絕,接過神舉遞上來的箭,拉開弓弦,箭頭瞄準兔子。
“凝神,屏息。”尉遲敬在一旁輕聲說。
身后家奴皆是期待的等待,希望主人一箭射中。
嗖的一聲,箭離弓弦,精準射中兔子。
“主人射中了!”
代王府家奴爆發喝彩聲。
“好!”
尉遲敬贊道:“大郎箭法功力未退。”
姜承梟將弓箭丟給神舉,代王府家奴上去收拾獵物。
其實他會射箭,前世的時候參加過俱樂部,來到這里以后隨著府中武師也有認真學習,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他還是有著信心的。
家奴呈上獵物,是一只死透的兔子。他有些興致索然,死兔子有什么意思。
一行人繼續跨馬行走,尉遲敬道:“大郎及冠之后,準備入太常寺某個閑職,還是來金吾衛與為兄一同為官?”
他雖然是代王世子,將來繼承王爵,但也需要進入朝廷中歷練,否則繼承王爵之后兩眼抓瞎,豈不是貽笑大方。
抓著韁繩,姜承梟想了想道:“我倒是對突厥挺感興趣的,到時候說不定會在父親手底下某個差事。”
“突厥?”
尉遲敬道:“大郎獨愛兵書,原來是想如代王一般北伐突厥啊。不過據我所知,突厥這兩年被我大晉討伐已是四分五裂,恐怕三五年內不會有什么大的戰事。”
姜承梟道:“草原部落如同這野草一般,燒不盡吹又生,先帝是三番五次征討也沒有完全杜絕其危害,可見其生命力之頑強。”
尉遲敬稍一思索,覺得姜承梟說的也沒錯,便道:“若是突厥犯邊,吾自當隨父親一同征戰,好叫那些蠻夷知曉我大晉天威。”
春日里的風頗為和煦,吹在臉上癢癢的,好不舒服。
到了中午,他們已獵的不少獵物,有兔子,獐子等等。
河邊,一眾權貴子弟再次聚集在一起。
主人們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家奴則開始生火,準備來個“野外燒烤”。
李安民瞅見代王府家奴手中獵物,不由說道:“沒想到世子還能獵得兔子,安民此前看走了眼,還望世子勿怪。”
姜承梟笑了笑,看見李安民身后的李濟世,心下暗忖:這小子道歉恐怕是被李濟世責備了一番。
“二郎直率之人,不必放在心上。”姜承梟擺擺手。
這時候,許國公府二郎,宇文智及說道:“諸位,閑著也是無事,不如我們來獵兩腳羊?”
聞言,一眾權貴頓時面露興奮之色。
所謂的“兩腳羊”就是人,不過與姜承梟所知歷史不同的是,這里的兩腳羊并不是特指漢人,而是平民!
對于權貴來說,射死平民,賠些錢財就能消罪,因此他們根本不在意平民死活。
作為統治階級,平民在他們眼中與“牛羊牲畜”無異。
只不過此事總有些敗壞名聲,一般的權貴子弟不是特別熱衷。
但是紈绔子弟就不同了,找樂子比名聲更重要。他們獵不了虎豹豺狼,但是獵人同樣能讓他們刺激不已。
“好啊,當有彩頭!”一名權貴拿起弓箭躍躍欲試。
宇文智及從腰間摸下一塊玉佩,道:“這塊玉佩價值不菲,這就是我的賭資!”
“那我出這把寶劍!”
“在下手里這塊玉佩同樣價值不菲!”
權貴子弟紛紛拿出賭資扔在地上,早有家奴在地上鋪了一塊白布。值錢的玩物皆扔在白布上,不一會兒就堆了不少。
這些東西就是“彩頭”,屆時按照獵得的“兩腳羊”數量,贏家自取。
李安民躍躍欲試,李濟世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撇撇嘴,沒有動作。
姜承梟沒說話,也沒有參加。這種賭局都是“興趣”與“自愿”,不參加也沒人說什么。更何況他代王世子的身份擺在那里,也不會有人敢隨隨便便逼迫他參加。
宇文智及道:“讓家奴在此處烤肉,我等去官道上!”
說完,他翻身上馬,拿著弓箭率先離開。緊接著一眾權貴子弟紛紛上馬追了過去,河邊頓時空了起來。
姜承梟本不想去,但是尉遲敬說想去看看,不得不跟著他一同去官道上。
一眾權貴子弟騎著高頭大馬,家奴組成人墻攔在官道中央。
行人紛紛被家奴阻斷去路,有人出口問道:“你們為何攔住去路?”
家奴也不理會他,只是阻擋他們去路。此時又有兩名家奴順著行人跑馬來回兩圈,高聲道:“已有五十人!”
宇文智及高喝一聲:“開始!”
他話音落下,家奴頓時散開,他們可不想被主人無端射死。
行人面面相覷,頓時有些不解。
這時候,一只箭忽然從林中沖出,射中一個人,那人慘叫一聲,倒地抽搐,鮮血從脖子處淌出來。
行人頓時大驚,紛紛叫嚷著推搡著逃跑。他們雖然摸不清楚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但是人死在自己面前總是親眼所見。
“胡牛兒,給小爺砍了那兩腳羊頭顱。”
宇文智及大笑,縱馬搭弓射箭追了上去。剛剛那一箭就是他射的,今日手感不錯,他當能得頭彩!
身后權貴子弟哈哈大笑,如同妖魔鬼怪一般,躍馬跟了上去,不一會兒前方就傳來一陣陣慘叫。
姜承梟拉著韁繩,催動馬兒,與尉遲敬兩人并肩跟在大部隊身后。
“這等游戲,恭德兄不嫌有傷天和?”姜承梟面無表情道。
尉遲敬道:“大郎多慮了,大晉人口何止百萬,區區一個小游戲無妨。傳聞當今陛下年輕時異在北地玩過這個游戲,就連你我父輩都亦曾涉獵。”
“那恭德兄為何不參加?”
尉遲敬道:“哎,我倒是有心,但金吾衛官職在身,國法不容許。”
是了,長安縣令或許拿這些紈绔沒有辦法,但是有官職在身的紈绔就不一樣了。賠錢雖然能了事,但是履歷上卻得記上一筆。
不過,能玩這個游戲的權貴都不是一般人家。就拿宇文智及來說,他父親是許國公,朝廷上柱國,這種小罪根本不算什么,不用他說,手底下的官員也會自己抹掉宇文智及這個黑歷史。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是統治階級。皇帝是不會因為幾個平民就治罪大臣子嗣,弄到最后頂多賠錢,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