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旋在腦海中的念想與欲望,清楚明確的告訴江寒,只要吃掉西藍花的身體,就能再次變得強大!
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宇宙體系之中,變強似乎永遠不是什么壞事!
但是,江寒并沒有因此感到有多么高興。
進化這種事情,早在變成觸手怪之后,他就已經不再期待了,變得再強又有什么用,還不是長成了這種令人無法接受的丑陋模樣——除非這次進化能夠帶來意外之喜,但那又是誰能說得準的事情呢?
現在,與其去考慮那種完全不能靠自己把控的事情。
江寒更在意的是西藍花的“遺言”。
“樹人的守護神?”
遲疑著,猜測著,江寒忽然覺得也許剛剛該再給西藍花一些時間,至少弄明白西藍花到底想表達什么。
就這樣思忖了幾秒。
在江寒的腦海中盤旋起滿滿當當的問號時。
散落了一地的,西藍花的尸體,忽然間,散發出了如同螢火蟲閃爍的淡淡熒光,每一塊尸體上都有,無論大小。
這些閃耀著的,微弱的熒光,很快開始緩緩升空,像是蒲公英一樣輕盈妙曼,它們隨著微風飄拂的方向,悠悠地向前飄散著。
這是比煙火綻放更漂亮的景色,盡管這幅景色的上演代價比較昂貴。
而在那一片飄散的熒光之中。
江寒看到了西藍花的回憶。
那是西藍花的視角,江寒在西藍花的回憶里看到了自己。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倆就已經碰面過,只不過江寒沒有注意到西藍花,而西藍花卻一直在默默觀察著江寒。
江寒甚至能從那些回憶里,感受到西藍花的情緒變化。
回憶之中,當江寒操控著藤蔓打出音爆,擊倒一只又一只恐龍時,西藍花在恐懼著;
當江寒跳入海洋,當江寒沐浴巖漿,西藍花在羨慕著;
當江寒陷入沉睡久久沒有醒來,西藍花在猶豫著,想要上前和江寒交談,又害怕江寒會發怒。
直到后來,西藍花最終還是因為恐懼江寒的力量,而選擇了遠走他鄉。
即便是在雙方那不曾見面的,都在各自沉睡的千萬年里,西藍花也常常夢見江寒,夢見那根仿佛能頂起天穹的大黃瓜!
“wooh,這種被隔壁班妹子暗戀的感覺是怎么回事,我為什么有點想哭,這說不通啊……”
情緒的傳遞,簡直勢不可擋。
江寒忽然覺得很傷心,他用藤蔓把散落在地上的西藍花的身體聚攏,然后努力的拼湊那些斷肢,但是逝去的已經逝去,再怎么拼湊也回不到從前。
西藍花,已經沒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媽的!”
江寒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繼續傷心著。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從西藍花的回憶里,他看到了一場誤會。
西藍花以為他也想要當樹人們的保護神,所以才會將他視為對手,而在西藍花的世界觀里,樹人文明的保護神只能有一個。
如果江寒要奪走保護神的位置,西藍花的下場就只有一個——隕落。
結果,直到死前的一刻,西藍花才弄明白,江寒根本不是樹人文明的保護神。
江寒和樹人之間,分明是兩條平行線!
只是那些樹人一廂情愿的,把江寒當做了保護神罷了!
但是,西藍花醒悟得還是太晚了。
“嘿,老兄,你是這么久以來,第一個能跟我正常溝通的生物,我想,如果沒有這場誤會,我們很可能會成為好朋友,我們也許可以一起去宇宙環游,我們也許可以一起去太陽里泡澡,我們也許可以坐在一起討論怎么寫一本小說,我們也許……我很抱歉。”
江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可惜地上這一堆西藍花的斷肢殘體已經不能給他回應了。
那些還在半空中飄蕩著的璀璨熒光倒是仍舊徇爛。
江寒的悲傷也隨著那些熒光飄蕩著,如浮萍一般。
良久之后,江寒看著西藍花的尸體,悲傷的自語道:
“算了,還是洗一洗,加點調料,再煮了吃吧。”
——————
神明之戰,轉瞬落幕。
對于樹人們而言,兩位神祇的較量,毫無疑問的,讓他們見證了一場活生生的傳說!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哪一個樹人,能真正解讀神明的旨意了!
但至少樹人們都隱隱意識到,一個新的時代終于是拉開了帷幕!
舊的秩序,終究是被打破了!
那些原本還想負隅頑抗的北方樹人,此時也只能紛紛仰望著那飄蕩在夜空之中的璀璨熒光,然后下意識的放下手中的武器,以及心中的城防。
而那些逼近到城下的罪域樹人們,此時則隨著這一場勝利的到來而歡呼雀躍著!
可,這些在神明面前,終究是不值一提的。
正如樹人文明本身,就是不值一提的。
還是有一個樹人值得被描繪。
大祭司遙望著神明山岳一樣的背脊,他看到神明在為另外一位神明的隕落而悲傷著……天可憐見,這是他第一次正確解讀江寒的意念。
大祭司覺得那是神明仁愛的體現,即便是昔日的敵人,也予以足夠的尊重。
那么……昔日的敵人。
大祭司下意識的想到了教皇,對于罪域而言,教皇也算得上是頭號敵人了。
可是想到這位敵人時,大祭司卻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其實他知道的,教皇和他是同一類樹人,他們都希望有一天能夠實現“樹人生而平等”。
真正擁有著同樣理想的朋友,在敵人的大本營中。
大祭司每次想到這一點,都覺得莫名的令人感嘆。
“這一場戰爭結束之后,你這個老東西就好好養老吧,我會把你想看到的新時代帶給所有的樹人……”
他還不知道教皇為了瓦解北方樹人最后的頑抗,選擇了縱身一躍,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還好。
這不是一場懸案。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某一個時刻,飄散在空中的熒光,也光顧了教皇的尸體,這些熒光把教皇最后留在風中的話,帶給了大祭司。
那是很引人注目的一幕。
一團聚在一起的熒光,像是一根輕盈搖曳于風中的小西藍花,它飄啊飄,在大祭司身邊轉了一個圈,像是快遞員在確認收件人的身份一樣。
然后,那團熒光就散開了,微風中,便立馬傳來了教皇馬塞勒斯的聲音。
“親愛的托拜厄斯——”
大祭司連忙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風中的細語呢喃。
——————
很后的后來。
有樹人問大祭司,那時候熒光帶來的教皇的遺言是什么。
大祭司托拜厄斯回答說:
“教皇馬塞勒斯告訴我說,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
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覺無力發光的,那就蜷伏于墻角。
但是——但是: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