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仁的血液推入胳膊之后,只是經過幾個循環,很快就順著血管流遍全身上下。
  青年的身體以一種不易察覺的幅度抖動。
  面色忽而變得潮紅,忽而變得蒼白。
  絲絲白色水汽環繞。
  插在香爐上的三炷香已經燃盡。
  羅衣男子立在一邊,手掌微微握起,顯然心底很是緊張。
  而站一邊的李邵,神情看去悠然而放松,似乎完全沒將此次試驗放在眼中。
  劉長仁則是微微仰頭,看著頂上的灰色巖壁,默默發呆。
  忽然。
  青年的眼珠子飛速轉動一下,然后猛地睜開。
  那是一雙蒼白色眼瞳!
  “我這是在哪兒?”
  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不過,周圍立著的那灰色巖壁,看著很是陌生啊。
  “我記得不是被白瞳獸撓了一爪子么,為了不使自己變成無智的怪物,言說二公子將我殺死,難不成,這里就是靈魂到達的終點,地府么?”
  “不過,這地府看上去也太簡陋了些。”
  意識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青年看著面前的羅衣男子,迷惘的眼神突然變作驚愕。
  “二公子!?”
  “你怎么也待在這兒?難不成你也死了?”
  羅衣男子連忙用簡短的語言,介紹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原來如此。”
  青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的感覺怎么樣?”
  羅衣男子緊張地問道。
  希望不要出現跟剛才的少女一樣的狀況!
  青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渾身酸痛,或許是躺久了的緣故,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其他感覺了。”
  “那就好。”
  羅衣男子長松一口氣。
  成功了!
  上次試驗失敗果然是因為體質的緣故,這次換了個體質更強的道士,一下就成功了。
  李邵忽然在一旁開口。
  “你能把臉上的面甲暫時隱藏么?”
  “我試試。”
  青年閉上眼眸,好一會之后才重新睜開。
  “好像不行,在我體內,似乎還有一股陌生的意識存在。”
  “是么。”
  李邵思索了一下,剛要說些什么,就看到羅衣男子將綁縛在青年四肢上的繩索一個一個解了開來。
  那繩索是在試驗之前綁縛上去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防止試驗失敗之后,化為無智的白瞳獸四處破壞。
  “你在干什么?”
  李邵皺眉問道。
  “他剛才不是說了么,感覺自己渾身酸痛,我當然要松開繩索,讓他活動活動啊。”
  羅衣男子疑惑地抬起頭。
  “怎么了?”
  李邵扯了扯嘴角,最后還是道:“沒事,你繼續。”
  雖是這么說著,可身形卻在不知不覺間向后邊退去。
  劉長仁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行動,愣了愣,看了一眼桌上松開大半的青年,以及毫無所知的羅衣男子。
  想了想,還是選擇跟上李邵,一同往后退去。
  直到退回大鐵門的位置,這才停下。
  李邵瞥了一眼劉長仁,沒說什么,將視線重新放回不遠處的兩人身上。
  剛才聽聞青年對羅衣男子的稱呼是“二公子”,顯然這兩人是相互認識的,而且一個還是另一個的護衛什么的。
  正因如此,羅衣男子才會迫不及待解開青年的束縛。
  畢竟是以前相熟之人,卻也怪不得他。
  但是……
  “還是太過大意了。”
  李邵緊盯著青年。
  “我有預感,一定會出事。”
  果不其然。
  就在繩索全部解開的下一刻,青年的身體忽然僵在了原地。
  “二公子,快……快跑!”
  嗓音微微顫抖,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我快要……壓制不住體內那個意識了!”
  話音剛落。
  一具高度凝實的虛像忽然從背后顯現。
  那是一只黑色巨熊,看去足有大半個溶洞的高度。
  只不過,巨熊虛像此刻正在不斷閃爍,出于將出未出的狀態。
  羅衣男子一下就慌了。
  不是成功了么?
  怎會出現現在這種狀況?
  下意識向一邊看去,卻發現旁邊空無一人。
  不僅是李邵,就連劉長仁都是不見了。
  他們人呢?
  視線四下掃射,很快停在身后。
  李邵和劉長仁兩人正站在大鐵門旁邊,看見羅衣男子,劉長仁還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是在打招呼。
  還沒等其發怒,李邵忽然開口:“快殺了他!”
  “他現在的意識正與邪炁意識互相爭奪身體,甚至是道意的掌控權,根本沒有多余的力量留存,是其防御力量最為薄弱的時刻,要殺他,只能趁現在!”
  羅衣男子看向青年。
  原先使用毒藥毒殺之人,都是于昏睡狀態死去,可對方要是一個蘇醒之人,心底卻是猶豫起來。
  “對……那人說得不錯……”
  青年似乎還保留有一些清醒。
  雖然看不見面甲下的臉孔,但從那雙眼睛當中,卻是可以看出,他似乎正在忍受著某種劇烈的苦痛。
  “二公子……趕緊動手啊!”
  最后一句,他是吼出來的。
  “好。”
  羅衣男子咬了咬牙,被青年一吼,體內的猶豫似乎也被吼去。
  拿起放在一邊,剛剛解剖過某具尸體的短刀,就直接向著青年腦袋而來。
  只有破壞頭部,才能使白瞳獸徹底死亡!
  青年看著向著自己刺來的短刀,死亡的危機感縈繞心頭,忍不住想要移動身體躲開,但他卻是強行抑制住了內心沖動。
  滿是痛苦的眼神當中,已然多出了一絲決絕與欣慰!
  鏗鏘!
  一塊白色的骨片飛散。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青年摸著缺了一角的面甲,緩緩抬起頭來。
  刺空了?
  劉長仁瞪大了眼睛。
  李邵默默抬起手掌,靠上了鐵門的門把手,只要輕輕一拉,就能隨時從須洞當中出去。
  羅衣男子看著手上握著的匕首,臉色也是逐漸凝重起來。
  “剛才,他躲了一下!”
  青年忽然笑了。
  雖然看不清面甲下遮掩的臉孔,但那雙白色眼瞳當中流露出來的,的的確確是笑意。
  “謝謝……你放我出來!”
  起初大游話聽著還很生澀,但一會之后就變得流暢起來了。
  李邵抬頭看去。
  那雙露出的白色眼瞳當中,早已沒有任何痛苦決絕,有的,只有一片平靜淡漠。
  其原本的意識恐怕早就消失了,現在占據身體的,應該是由邪炁誕生的第二人格!
  青年忽然探出手掌,驀然向前劈去。
  黑熊虛像再現。
  不過,比之上次,虛像又有了變化。
  熊臉上多出了六顆蒼白的眼瞳,加上原來的兩顆紅色眼睛,一共有著八顆,分別列在兩側,看去頗為詭異。
  鐵門微微打開一個縫隙,但又很快停住了。
  “又是那個!”李邵饒有興趣地看著。
  羅衣男子也出拳了,紫色的避役虛像在身后一閃即逝,與此同時,一道暗影疾掠而過。
  黑熊虛像就好似遇到硫酸一般,直接整個崩潰開來。
  青年的身體猛地一僵,然后緩緩垂下了頭顱。
  羅衣男子怔怔看著,也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
  有人從手中奪走了短刀,轉頭一看,就剛好望見李邵將那柄短刀刺入青年腦袋,還用力在其中攪了一攪。
  “白瞳獸不同于普通道士,他們體內布滿邪炁,道意沖體也無法擊殺它們,故而我推測,就算他們的道意被破之后,都能很快恢復過來,還是破壞他們腦袋保險。”
  李邵看著羅衣男子。
  “這個試驗品的體質雖然強悍,但體內的邪炁的量就更為龐大,故而在爭奪之中才會落入下風,讓我猜猜,這個青年應該昏睡了挺長一段時間了吧?”
  羅衣男子下意識答道:“大概有著三個月時間。”
  “那就對了。”
  李邵一拍手掌。
  “雖然你的藥液能夠延緩感染者體內的邪炁蔓延,但也只是延緩,時間一長,體內邪炁總量還是能夠以一種微弱的速度增長。”
  “只要時間限制一過,就會猛烈爆發開來,這便是你煉出來的藥液副作用的真相!”
  “我們要選擇的下一個試驗品,就是那種不僅體質強悍,而且還要服下藥液不久的。”
  聽到最后一句話,羅衣男子猛然抬起了頭,嘶聲道:“不,我不答應!”
  “我一開始是被你用話語蒙蔽住了,現在仔細想想,你的試驗計劃實在太過粗略,完全是用人命去堆!”
  “你完全可以設計一些更精妙的計劃出來,減少損失!”
  李邵搖了搖頭,有著不同的看法。
  “確實可以,但你可知,那樣需要多長時間?不是你說要短時間內就出成果的么?”
  羅衣男子冷聲反駁道:“但你可沒說是以人命作為代價!”
  還是太過天真了!
  李邵心底嘆息一聲,不再與其爭論,高聲喊了一聲:“準備好了么?”
  “先生,我選好了。”
  須洞另一邊忽然傳來劉長仁的喊聲。
  羅衣男子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微微旋身,這才發現劉長仁已經抱了一個感染者過來。
  “等等,我不允許……”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你必須允許。”
  李邵淡淡說道。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直接殺死那個感染者!”
  這時羅衣男子才發現,原來在劉長仁手中還拿著一柄短刀,橫亙在感染者的脖子上。
  “你!”
  羅衣男子怒視李邵,可直到劉長仁過來,都沒說出什么話來。
  李邵接過感染者,冷哼一聲道:“如果短時間之內找不出成功之法,那些感染者可是一死就死一大片的。
  別看我的試驗死的人這么勤快,但比起邪炁大規模爆發,還是小巫見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