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晉北,火紅的太陽剛剛透出地平線,就給美麗恬靜的北岳樹林和雪地添上了一層朦朧的玫瑰紅。
太陽一升上山頭,就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鮮紅朝霞所掩蓋。陽光從云縫之間透射而下,像無數條神龍在吞吐金黃色的瀑布一般。
可惜啊……
野原雅彥看了眼底下那煞風景的軍隊,剛剛來的時候,心中還有一點詩興大發的感覺,現在早就沒那個心情了。
他終究不是軍旅詩人。
“閣下在想些什么呢?”
早川纮在他旁邊戰爭,看他看山林看得入神,不由得笑著說道。
他家與野原家有親戚關系,此次出征他也是選擇跟隨了野原雅彥,至于為什么能這樣安排……有裙帶關系就行了,至于他不是什么罪臣便可,反倒是帝國年輕一代潛力新人。
“唉,真羨慕小柴俊男,那個蠢貨可是不用擔憂戰爭啊,每天只需要像一個詩人一般到處游歷,累了就在研究所里面休息,睡醒之后就研究文章。”
野原雅彥再次讀了一下小柴俊男給他寄的信,信上面小柴狠狠地跟他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到處玩兒,現在又回國陪自己兒子讀書去了,字里行間充滿著老友的嘚瑟,氣得野原雅彥牙癢癢的。
“小柴叔嗎?”
早川纮回憶了一下那位陸軍士官學校的研究員,印象之中是一位博學的前輩様,學貫中西、通曉歷史,連華夏古詩都略有涉及。
“嗖嘎……咦,底下的士兵在做什么?”
他們剛剛出城沒多久,沿著廣靈渾源公路前進,路上雖然有些磕磕碰碰,偶爾還能遇到反日武裝,但總體還算順利。
早川纮看了看。
“是木島中隊長,他在抓支那人,看看能不能問出一些情報,而且……”
早川纮看了眼周圍的情況,暫時沒有帝國士兵敢上前偷聽他們兩個人說話,他們兩人在野原大隊之中威嚴甚重。
指揮官的一言一行都關乎部隊士氣與精神狀態,如果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最好不要大聲宣揚出去。
士氣這種東西玄之又玄,常人難以理解,但對于文化素養不低、出身高貴、從小就有老師耳濡目染的兩人而言卻不算什么。
“殿下,我們的糧食也不太夠了。”
“那……還能支撐多久?”
野原雅彥看了看他的這一個年輕的家臣。
“屬下認為,應該還能支撐3天的正常消耗。”
“這樣啊?纮,你可有解決方案?”
“要不對華夏平民下手?這樣可以得到大量情報和物資。然后直接去尋找八路軍的主力,配合北面友軍將廣靈全部攻下,木島也是這么認為的。”
“對平民下手?那大可不必,這恐怕有違軍部的指示……實話告訴你,我父親之前不久也給我來信,大本營有想要建立‘共榮圈’的想法。”野原雅彥眉毛一挑。
共榮圈?呵呵。
不過是瞞天過海罷了,一邊裝作與華夏人友好相處,另一邊卻是在騙取其他列強的援助。
“而且我們出發之前,師團長可是告誡我們不準將戰斗擴大化。”
“軍部?師團部?”
早川纮聽到這些字眼之時卻是嘿嘿一笑。
“殿下,陸軍部是陸軍部,師團部是師團部,我們是我們……要說對普通的帝國士兵、高級的將官們還有約束。可對我們中級士官而言,軍部的命令和大本營的策略也就那回事。”
“殿下莫非忘了六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天皇六年(1931)那時,坂垣將軍與石原將軍也是違抗司令官閣下的軍令啊,最后還不是成為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英雄?”
“幾個月前也是一樣的,那些率先出關的佐官們,現在不也成為了將官了嗎?”
“即使以戰養戰會損失陸軍的名譽,但只要我們的行動能為帝國開疆拓土,國內就一定會支持我們的行動。”
早川纮很肯定地說道。
當年“少壯派”的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爾在沒有軍部命令的前提下率先發起攻擊,挑撥了日中兩國關系。即使一開始參謀部里面的將軍們再怎么反對、再怎么把屋頂都掀了、再怎么想著日中停戰和平……可最后礙于國內壓力,時任關東軍司令官的本莊繁也不得不下令全軍出擊,進攻華夏其他各大城市。
而且結果出乎意料的順利,并沒有給日本國帶來戰爭的災難,前線部隊節節勝利,華夏軍一潰千里。
此舉的結果就是為帝國爭取了百萬平方公里的疆土,這對人口過剩、資源極度匱乏的帝國而言宛如雪中送炭。
然后板垣和石原兩人、以及其他參與九一八事變的佐官們就成為了民族英雄。
早川纮內心就是這么想的。
實際上七七事變之時,等日軍大本營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平津地區的日軍早就把北平都給攻了下來。
7月28日對北平發起的總攻,29日就攻下了北平全境,連日本空軍都沒來得及出動,北平紫禁城一磚一瓦都沒被飛機炸壞。
可事后參與策劃此次行動的佐官們,也得到了嘉獎與升職。
這才是日軍中低層最真實的想法,只要能為國家做出貢獻,符合日本國策并且成功了,即使違抗軍令也不無不可。
“不。”
野原雅彥搖了搖頭。
“他石原莞爾把駐軍駐守在豐臺,讓日中關系有了徹底破裂的機會。”
隨后又話音一轉。
“可那又怎樣?”
野原雅彥看了看早川纮,這好歹也是他家的親戚,不想他在這種極端思想之下越陷越深。
“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嗎?”
“可武士精神就是忠誠……”
“武士精神不僅是忠誠,還有武勇、名譽、大義……等等。”
見早川纮還有些不服,野原雅彥將眉頭豎起來。
“夠了,我以個人之名命令你,不準再提此事。”
“……嗨。”
“唉…”野原雅彥輕輕嘆了口氣。
“殿下?”
早川纮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這畢竟也是自己的主上。
“哼!”
野原雅彥把臉別到一邊,他知道早川纮這是被現在盛行的“下克上”的風氣所感染,心下也是無限的無奈,將眼睛閉了起來。
母親在自己出征的時候并沒有像其他日本人一樣說“請勇敢作戰,喊著天皇萬歲戰死吧!”,以此激勵自己的兒子讓他去為天皇戰死。
也沒有說“你能參加這次戰爭是千金難買的,要高興得去。如果被抓,就刨腹自殺!”,以此希望他不要以俘虜的身份回家,因為那樣會讓全家受辱。
相反,自己母親卻是擔憂他能不能回來,甚至想要在他的背包里面塞白旗,一點也不想成為帝國宣揚的那所謂的“軍國之妻”“軍國之母”。
只不過野原雅彥知道出征人員的背包那是要檢查的,所以白旗這玩意那是不能出現的,結果野原母心下一狠就給他弄了一面加長的國旗,只要見勢不對,就把紅色太陽那部分撕掉,白旗就有了。
國旗都是神圣,審查士官沒敢隨意翻出來粗魯對待,這才通過了陸軍的審查。
有母如此,連帶著野原雅彥從小也沒有怎么受到極端思想的毒害。
歲數越大他就越是能明白這種想法的恐怖,只覺得其他人都是精神病人一般。
要是連早川纮這個從小就向他效忠的家臣也這么想,他哪一天估計也會被自己屬下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