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河心虛的一躲,立馬將手機塞入褲兜里:“干什么?喊我干什么?”
劉青山瞧見老爸這沒出息的樣子,翻了個白眼:“我說明天讓你跟我一起去縣城賣山藥。”
哈?去縣城賣山藥?
劉遠河樂了。他早就想去縣城溜達溜達了,聽說在縣城廣場那兒有不少老太太跟老頭子也對山歌呢。
到了縣城,且不說他也要參一腳喊兩嗓子,就算是站在一旁稍微指點一下江山,也足夠他回來在村里的女人婆面前吹噓好一段時間了。
但是,這份歡喜又不能表現得太強烈。于是,他微微皺著眉頭,有些面露難色的說D縣城那么遠,我不想去。”
不想去?吳翠梅又是一巴掌:“平時沒人喊你去哪里,你還總是往外面溜達,現在兒子要你跟著一起去賣山藥,你又說不想去?有這么好的機會去縣城走走你還假正經?你不去我去。”
聞言,劉遠河嘆了一口氣,這才勉為其難的說道:“哎呀,去就去吧。”
去是一定去的。
劉青山一早就起床把山藥用大一點的麻袋整齊碼放好,然后捆綁倒摩托車尾架上。
吃了早飯,就載著老爸跟山藥往縣城駛去。
車子剛穿過外村,往外走了不到一公里,就遠遠看到了陳小芳那丫頭。
奇怪,那丫頭的頭發今天不像雞窩了。
那一頭烏黑的頭發被她卷成一個橘子似的形狀,盤繞在頭頂上。也就是女孩子們常說的丸子頭。
她的衣服也不再是臟兮兮的衣服,而是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跟一件同樣有些褪色的紫色T恤。
別看這一身衣服頗顯廉價,可往她身上那么一套,倒也有幾分清爽干凈的樣子,看起來很是舒心。
劉青山開著摩托車從她身邊駛過的時候,還能聞到一股洗發水的香味。
但那淡淡的香味轉瞬即逝,一個眨眼的功夫就被山風吹散殆盡。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跟陳小芳打招呼,只是稍稍放慢了一點摩托車的速度,然后遠遠的從后視鏡里看著陳小芳。
除了扎起來的頭發跟干凈的衣服,劉青山還猛然發現,這丫頭似乎還涂了個口紅?
尼瑪,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學人家涂什么口紅啊。
看她這樣子,怕是要去鎮上吧。去鎮上居然還涂個口紅,真是臭美。
算了,不理她。劉青山加快速度,駕駛著摩托車走遠了。
到了村口的馬路邊,又忽然停下車子。
劉遠河被這突如其來的剎車嚇了一跳,差點沒往兒子頭上吐口水:“好好的,你停下來干嘛?”
劉青山看了看頭頂上的烈日,又看了看路旁被風吹彎的竹子,說道:“爸,你看,從這里到縣城還有幾十公里的路呢,而且都是彎彎曲曲的山路,不好走,也危險。再者,這太陽這么大,風又這么猛,吹出去肯定都快成人干了,你還是下車吧,你坐大巴車去。”
“坐什么大巴車啊。”劉遠河穩穩當當的坐在尾座上,根本不愿意下去,“咱們自己有車,費那錢干什么?不坐,我就坐摩托車。’
雖然知道兒子是一番好意,可劉遠河也不想浪費錢。從這里坐大巴車去縣城,要十幾塊錢車費呢。有那錢,不如拿來買豬肉,按照現在的豬肉價,也能買差不多一斤便宜的豬頭肉了。
“爸。”劉青山急了,“你聽我的,你看,大巴要來了,快點。”
說著,就從兜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零鈔,從里邊抽出一張綠色的五十元反手遞給老爸:“五十塊錢給你坐車。”
五十塊錢?
劉遠河急忙扯過錢,嘻嘻笑道:“哎呀,既然這樣,那行吧,我就坐車去,到了縣城,我在菜市場門口等你啊。”
“行行行,快點,大巴車馬上到了。”聽著從不遠處鳴笛而來的大巴車,劉青山催促道。
劉遠河拿著五十塊錢,樂呵呵的下了摩托車,然后朝緩慢駛來的大巴車招手。
看著老爸坐上了大巴車,劉青山又掉轉車頭,往回家的路駛去。
摩托車在山道中行駛了兩個公里左右,再次遇上還在往外走的陳小芳。
不過,劉青山沒停車,而是繼續往回走。到了外村的時候,又再次掉轉車頭追上了陳小芳:“陳小芳,你這是要去哪里啊——”
話到了這里就打上句號的話,倒也是句好話。
可偏偏劉青山那臭嘴巴非得在后面加上一句:“穿得這么難看,居然還涂口紅。真是難看死了。”
本來,陳小芳看到劉青山在身邊停下還挺高興的,可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抓著手里的布袋就往劉青山身上打去,一邊打還一邊叫道:“我穿什么樣要你管,我涂不涂口紅要你管啊。難不難看關你什么事啊?要你多嘴啊?”
一邊罵,一邊揍。
“喂喂喂。”實在受不住這女漢子的洪荒之力,劉青山只好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就不就隨口一說嘛。”
“那你不會好好說話?”陳小芳又拿袋子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算解氣。
本來就是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粗鄙如她陳小芳,老土如她陳小芳,貧窮如她陳小芳,那也有追求美的權力啊。
在她陳小芳眼里,就算是一個超級無敵丑八怪也有追求美的權力。更何況,是如花兒一般嬌嫩的她?她為什么不能在這個如花似玉的年紀顯露自己的色彩?她為什么不能像天底下其他女孩子一樣追尋美麗?
她可以的。她堅信自己可以的。哪怕貧窮哪怕弱小,哪怕如生長在陰暗之地的一棵苣苔,也照樣能開出絢麗的花朵。
所以,她陳小芳不喜歡別人對她的穿著評頭論足,也不喜歡別人因為她涂了一個口紅就大肆宣揚。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平時在村子里的時候,她幾乎都是兩點一線,要么是在家里,要么就是在地里干活,一年到頭,除了去鎮上采買的時候,幾乎就沒有休息的時間。
所以,在自己空閑的今天,穿上自己僅有的好看的衣服,再往沒什么血色的嘴巴上涂上一點自己喜歡的色彩,這難道不是每個女孩子的天性嘛?
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憤恨的瞪著劉青山。好心情都被劉青山那一句‘難看死了’破壞了。
就好像,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不配擁有愛美之心似的。
于是,那對廉價的白色小珍珠耳釘,也在耳垂上變得滾燙。
劉青山被她這忽如其來的神色變化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喂喂喂,你這什么表情啊。我又沒把你怎么樣。”
“劉青山,以后,不許說我難看。”陳小芳一字一頓,說得很大聲。
“本來就難看,還不讓人說。”劉青山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見陳小芳瞪著自己的眼睛都快噴火了,就猛然間正義十足的說道,“本來就是,我又沒說錯,你看看你,才十八歲,就,就涂什么口紅。哪有山里小村姑該有的樣子啊。”
“劉青山!”陳小芳怒了,伸手使勁掐著劉青山的胳膊肉,叫道,“你再說!你再說!你再說!”
“疼疼疼,放手放手。”劉青山疼得直咧嘴,再一臉委屈的看著陳小芳,“你這女的怎么這樣啊,動不動就打人掐人,像你這樣,以后誰敢要你啊。”
“你再說!”陳小芳舉起手,又要掐劉青山。
劉青山見狀,只好閉上嘴巴。
陳小芳抹了抹額頭的細細汗珠,說道:“載我去鎮上。”
“不載。”
“你載不載?”
“不載!”
“載不載?”陳小芳又一把捏住了劉青山的胳膊肉。
“載載載。”劉青山疼得大叫,“載你可以,五塊錢車費。”
陳小芳哼笑了一聲,立馬坐上摩托車尾座:“到了鎮上再給。”
“可以,五塊錢啊。別忘了。”劉青山從后視鏡看了看那張粉嫩的小臉。
那張臉僅有十七八歲,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盡管這張臉的主人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農事,可她的眼睛,依舊住進了夏日的螢火蟲與秋日的星空。
那閃閃爍爍的光芒啊,仿佛連這熊熊燃燒的秋日都要遜色幾分呢。
“看什么看?開車啊。”陳小芳從后視鏡翻了個白眼。
劉青山笑笑,驅車往鎮上去。
到了鎮上,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停車。
劉青山一邊看著來往的車輛,一邊說道:“說好的五塊錢,你是要給現金,還是微信支付?”
陳小芳下了車,沒回話,卻一臉疑惑的看著前方的人群說道:“劉青山,那是不是你爸?”
我爸?劉青山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難道那老頭子沒去縣城,卻在鎮上下了車?
他急忙追著陳小芳的視線看去,一陣搜索,卻沒看到老爸的影子。
再回頭!
尼瑪,哪里還有陳小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