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陵和林祖年一起繞過了金山郡的地盤，林祖年解釋了原因。
“金山郡現在不太平，以前在雁山郡、天牧郡、山海郡聚集的叛軍都被前兩年的大軍剿滅，現在金山郡的大山里有上百個山賊村寨，匪患嚴重。”
“我們現在是從雁山郡和金山腳下過去，先到山海郡里點齊人，到時候去哪都方便。”
現在以安全為主，林祖年不想帶著王蘭陵往危險的地方跑。
王蘭陵是因為去山海縣赴任，所以山海縣的人提前從官文里知道了這個，而胡忘鄉并不知道王蘭陵過來的事情，金山郡那邊交通不便，信息傳遞比較落后。
王蘭陵說道：“這樣啊，那今天能到嗎？”
林祖年回答道：“金山郡的地盤非常大，繞路的話雖然遠一點，但至少太平，而且我過來的時候經過了雁山湖，和胡仲打過了招呼，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在他那里過夜。”
胡仲……王蘭陵想了想，好像是牧州商隊里的一個跟班。
“牧守是在什么地方？”
林祖年說道：“我聽胡仲說的是牧生現在是在州府那里給郡公打理生意，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做官商了，幾個跟著他的弟兄也都去了州府享福生活。”
牧守是官職，牧生是名字。
一般當官久了的話，就會用官名來當做自己的姓氏。
王蘭陵問道：“胡仲怎么沒去？”
雖然記憶不是太多，但王蘭陵感覺胡仲不像是沒能力的人。
林祖年說道：“胡仲和別人不一樣，他以前就是州府的人，后來父親死后主動去的雁山郡耕地牧羊，一開始什么都沒有，后來越來越多的人投靠他。”
“牧生淳于平他們都去州府享福了，手下人都沒了依靠，胡仲不忍心自己走后其余人被馬賊和匪徒侵害，就一直留在那里不肯去州府，附近的人投靠他的更多了，現在他雖然不是官員，但大家都把他看作是牧守。”
“現在胡仲手下有人五千戶，牛羊近十萬頭，這人很會種地牧羊，也主動的和周邊做生意，是一個說話算話的好漢子。”
“周圍大山里還有很多地方不想當馬賊，不想干壞事的人，都會去他那里要一塊土地，幫忙種地牧羊。”
王蘭陵沒有想到胡仲能做到這種地步，若是換在其余古代朝代，這種人必定大有所為。
只不過牧州人的身份，以及并非功勛體系的出身，讓這種人的才能被埋沒，沒有了升遷渠道。
王蘭陵又問道：“附近都有什么特產？我打算去了縣里之后，先發展貿易。”
林祖年看著前方的山脈和草地，拍了拍身前毛驢的脖子，“哪里需要什么特產，現在做生意的就是比誰官大背景大，東西是越來越差了，牧州這邊的錢都不好使了，這兩年又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牛馬驢子女人都是普通貨幣，槍支彈藥不愁銷路。”
王蘭陵有些無奈，“看來不解決治安問題，我的貿易之路就開不下去啊。”
林祖年說道：“是啊大人，現在山海縣就等您過去做主！山海縣的人準時納稅，交糧交錢給東西，但郡府那邊就是不幫他們，而別的縣里總是和郡府不對付，郡府那邊也不管，還任由那些人欺辱山海縣人。”
王蘭陵想了一下，他在管校那邊見過太多案例，學校也針對各種局勢模擬討論了許多管理方面的課程。
“只要山海縣的人按時交稅就可以了，郡府那邊的想法就是撐過這幾年，到時候人一走就沒事了，而若是去找那些硬頭子的麻煩，很容易把小問題變成大問題。”
王蘭陵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門道，解釋道：“這邊的局勢已經維持了幾十年，目前就算是有怨氣，差不多再過幾年就能下去了，目前占據主流的應該是從小就在這里長大，已經為人父母的那批人。”
“這批人才是中堅力量，也是維持穩定的重點對象，而放任目前這種欺軟怕硬的局面，并不是真的就不想管事，是在分化了挑撥雙方的矛盾。”
“比如現在山海縣人，你說是怨恨長期碌碌無為的郡府，還是怨恨那些欺負他們的賊人？”
林祖年感覺王蘭陵的說法很荒謬，但一想到這是王大人，就不解的說道：“這聽著太稀奇了，我不懂。”
王蘭陵笑了笑，“不明白是正常的，你換個角度想想，既然一開始就沒有管，這幾十年來放任這些人各自為政，那這些人是不是已經適應了有事情自己解決，同時也適應了朝廷遠遠在外，只要不離開這里就沒問題的特殊局面？”
“郡府對這二十個縣的管理手段就是迂回釣魚的方式，站在遠處圈著這些魚不讓他們跑掉，逐漸卸掉力道。”
“不過這里確實不是什么好地方，郡府那邊雖然是有手段，但想來是真的沒心思搭理這些人，只想著混日子回家。”
“現在不論是山海縣的人，還是其余地方的人，都已經明白郡府不管事，所以出了事情也沒有了找郡府的想法，都是自己解決，解決不了那就活該被人欺負。”
“既然長久都是這樣，那么新上任的官老爺只要是有點為官之道，就明白改變這種處理方式的后果。”
“一旦讓下面人知道了有事情還可以找官老爺解決，你說那些人還怎么混日子？”
“混日子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很多問題都無法解決，一旦無法解決，有些人就會把新仇舊恨都一起算上了。”
和云州不一樣，牧州府這邊的州府郡府，一直都是在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因為朝廷和當地官府一些背信棄義的行為，新舊官員都害怕這些人找他們清算。
所以這些人慢慢摸索出了一套符合當下的管理學問，就是把國仇轉成家恨。
異族太老實了，而且人少，所以作為反派來鬧騰的那些人，就是開拓者里的那些活躍人士。
一方面是這些開拓者后代的自我鬧騰，一方面是官府方面的推波助瀾，把問題確定為開拓者之間的內部斗爭，讓一些人覺得他們是被那些人波及的無辜受害者，是那些不老實的開拓者禍害了一鍋的人。
林祖年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緩緩的說道：“大人真厲害，能看出這些來，我一輩子都想不出來這種事情吧。”
王蘭陵看著遠方的大山，平靜的說道：“不要小看那些能夠成為郡守知事的人，這些人個個都是人才。”
在官校里，王蘭陵學到的東西可多了，里面匯聚了各種當官的人才。
王蘭陵提升的最多的并不是書本上的知識，是見識。
雖然沒有和山海郡守見面，但王蘭陵很清楚這個人不是那種碌碌無為之人，能力很強，只不過應該是不想打理這個破地方。
為官之道，王蘭陵比不上這些人才的，他所具備的優勢只不過是戰略建設和規劃。
正常的姜家人被安排到這里，都不會想著建設這里的。
別說是姜家人，就算是隨便一個官員生被發配到了這里，也只會覺得自己是被流放了。
這里地盤雖然大，但是和龍州隨便一個小鎮比起來都是垃圾。
在官本位的時代里，天高皇帝遠其實并不流行，不是萬不得已，沒人喜歡去邊疆過日子。
白天想，夜里哭，做夢都想去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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