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無憂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被王蘭陵給帶到口溝里去后,就開始全力的思考王蘭陵的計劃所能帶來的好處!
沒有好處也不要緊,肯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辦法,有自己看不到的好處。
畢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問題都規定好,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冒出來之后才去解決,真正需要的往往只是一個決斷力。
郡里的工作并不多,云天賦有很多幫手,所以除非是偶爾例行加個班,不然大家都是六七點就下班了。
尹無憂的房子是一處筒子樓,這里除了他之外還有幾家人,都算是郡里的上進人士。
府邸那種東西太占面積,尹無憂只是一個幕僚,在沒有做出巨大功績的時候,更多的還是從云天賦的家族那邊領一些福利。
房子是朝廷分配的,單身的男人四個人一間房,兩張雙層床,結了婚的則是會分配到家屬樓那邊,一戶一間。
一層樓的二十多人共用衛生間和廚房,條件還算是可以,吃水也不用去樓下,這里有手搖水泵。
尹無憂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和妻子打了聲招呼后,就躺在了床上,雙手放在腦后墊著,皺著眉頭靠著四方被褥看著墻壁發呆。
王蘭陵到底是想要怎么做?
他是說他要都要,錢財、名聲、政績,這些他都有把握全部拿到手。
這么有自信的人,想必是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尹無憂思索著若是自己在王蘭陵那個位置,要如何才能把這三種都穩穩的拿到手。
錢財,這里指的是稅收。
現在各地都對錢的問題很發愁,只要能夠變出錢財來,很多事情都會很好解決。
有錢的話,才有作為。
這個錢不能是自己的錢,要是衙門的錢才可以,這樣才能名正言順。
朝廷就算是再缺錢,皇帝也不可能做出收錢賣官的事情來,所以想要通過賺錢和孝敬來升官,在這個帝國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合法收入,只能是稅收。
在尹無憂看來,如果是收稅的話,最適合的就是從那些工匠身上動手。
這些人不具備反抗的勇氣,也不具備反抗的力量,他們都拖家帶口,還有穩定的工作,所以從這些人身上收幾毛錢的糞稅,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這些人只會抱怨兩句,成不了大事。
知識分子的錢不能動,這些人雖然沒骨氣,但在錢財的問題上特別計較,吃一點虧都會記一輩子,整天歲碎碎語。
最主要的還是黑水縣的工匠比較多,大部分財富都在中上層那里,而有手藝的工匠因為先皇的優厚待遇,生活的一直都很滋潤。
先皇重視工匠,鼓勵技術的發展,開辦了大量的工廠和研究所,各地都有專門培養工匠的專門學校,幾十年來已經讓帝國的技術水平突飛猛進了一個時代。
所以說從這些工匠身上收錢的話,是肯定可以收上來的!
但收錢的話,名聲肯定會差。
不管是那種人,在關乎到錢的事情上,都會記恨下達收稅命令的那人。
尹無憂還是不明白,他覺得王蘭陵只要拉攏到黑水縣的大家族,同時利用免費的仁政去收買底層,那么中層那些人無異于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王蘭陵的口氣,明顯是有辦法三者皆得。
尹無憂還是相信王蘭陵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這個少年一直都很神奇。
想了想,尹無憂迅速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在猶豫了幾秒后,還是決定給王蘭陵寫封信。
作為一名新時代的大學畢業生,尹無憂寫的并不是古代那種公文,而是一封觀點和陳述,有點請教的意思。
他看過王蘭陵的文書,比如那封修建廁所的理由,所以這次就想著模仿一下。
但是在心中醞釀了幾分鐘,還是只字未動,總覺得自己就算是模仿那種文風,也寫不出那種癡癲的神韻。
土地、人脈、道德,關于縣鎮鄉賢的觀點 這封書信并不是直接寫給王蘭陵,尹無憂要把這封書信給云天賦看,然后再往下面縣城發,也希望王蘭陵能夠看到。
標題還是模仿了王蘭陵的風格,尹無憂也是一個有抱負的人,也想著自己能夠被州牧,或者是皇帝賞識……
****
云天賦看著尹無憂送上來了文書,稍微看了一眼就順手放在了一邊了。
這種事情,有必要說?有必要寫個文書給自己看嗎?
他云天賦又不是白癡,對于世家的了解和經營,可比尹無憂這個半吊子看得更透徹。
就和很多公文一樣,這封文書就像是上交的作業一樣,稍微看一下就被丟在了角落里,最終等待的命運就是被燒掉。
郡守整天要處理的事情一大堆,哪里有時間去點評什么,更不要說這種大家知道的事情,拿去給州牧看是想要挨罵嗎?
尹無憂利用自己的一點點小小權利,把這封文書發給了王蘭陵。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就王蘭陵不知道,所以當王蘭陵看到這封詳細描述當下地主鄉紳的報告后,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蘭陵本身是有能力的,這個毋庸置疑!
只是平時該干就都干了,剩下的要么是不想干的,要么就是干不了的事情,所以才顯得很混日子。
大糞司這個車子,一直都是王蘭陵在把持著平衡,他每天并不是只想著收錢。
人是一種復雜的生物,并不能單純的用貪錢和盡職來形容。
王蘭陵很快就思考著這個文書的內容。
“在黑水縣和更下一級的鄉鎮里,土地就是資產,指的是固定資產,也是地主所具備的產出地,化肥和農家肥就是制約這個土地產出的因素之一。”
“道德,是指規則的制定,排異求同的一種磨合,以家譜、家規為主要工具,掌握祭祀權利的人就是掌握道德標準,但朝廷的律法向來是凌駕于道德之上的。”
“人脈是以宗族為核心的既得利者茍合,以聯姻、同窗、同鄉為主,不斷加強自身影響力的擴展,以富求貴,皇帝喜歡搞株連,地方特務審查力度嚴格,商人不敢結營,富貴不敢茍合。”
這封報告并不是只介紹那些鄉紳土族的基本特征,還寫了如何治理,以及治理帶來的好處和壞處,會面臨的后果!
在帝國的威嚴下,其實這些都是土雞瓦狗罷了,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不論是豪族還是商人,在大家看來都是很弱小的存在。
只是,王蘭陵和這里人的觀點不一樣。
他是贊成對商人和地主進行壓制的那批人!
王蘭陵若是和別人說,他擔心有一天商人會經營報紙來賺錢,會經營學校,會開設暴利的醫館草菅人命,那別人肯定是會嘲笑他的。
就憑那些膽小的商人?
地主階級的存在,也妨礙到了大多數人的富足。
“是不是應該做點事情了呢?”王蘭陵看著房門,露出思索的神色。
不論是商人還是地主,都是可以存在,但絕對不能放任的存在。
這里面肯定是有好人,修路修橋做善事的地主并不少見,但地主階級的存在,在王蘭陵看來是錯誤的!
王蘭陵一方面是不想惹事,只想著攢夠錢過自己的小日子。
另外一方面,又真的是想要做一點事情,至少自己離任的時候,把這里治理的稍微好一些。
這封文書里寫了治理這些鄉紳后的好處,王蘭陵只需要動用自己的權利,就能給這三十多萬百姓帶來好處。
“算了,先小小的動一步吧,他們愿意讓一步,我就也算是對得起自己了。”
商人的地位有待提高,加強貨物流動,提高物質精神需求和生產力。
地主要退一步,將治下的生產力從苛捐雜稅中解脫出來,脫產進入城中工作。
王蘭陵因為這封文書,走上了別人從他之前那份文書里所看到的他要走的道路……
就像戶部部長的老師和右相看到的那樣,王蘭陵上次那個文書,水平是極高的,見微知著,他們“看到了”王蘭陵的想法。
就是當事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