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日,黑水縣,小雨。
每天的天氣都會被紀錄在案,寫入當年的縣志中。
在沒有電腦的情況下,很多紀錄在保存方面都會顯得很繁瑣。
因此只有少數一些事情才會被記錄在案,而縣令在三月四日這天下水拜龍王的事情,肯定會被添加去,這是必然的事情!
王蘭陵并沒有著急去見錢茂才和縣令,這種事情他們自己處理就好了。
在下雨天的街上走了幾百米,再多的怒氣都被涼平了,這又不是啥殺爹之仇,沒必要,實在是沒必要。
仔細想想的話,錢茂才蠢不蠢,和王蘭陵的關系都不大。
王蘭陵并不想錢茂才那么蠢,他蠢了的話,死的是他自己。
但王蘭陵也不是就想要這個人背鍋,他想的是怎么把水災的事情解決了,并不是推卸責任。
他的責任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皇帝、州牧、郡守、縣令,這些上級人員都清楚他沒責任。
至于下面的普通百姓……王蘭陵這些日子以來,也就是為了給自己和大家一個交代了,不然也不會這么煩。
十多人淋著雨,走在大街上,安靜的很,氣勢也大得很。
就算是普通人,十多個人一伙在大雨天緩慢的走在街上,普通人多半是覺得有事情了,更不要說這里面還有幾個帶刀的。
王蘭陵帶著安老頭來到了一個下水道上面,說道:“城中的暗水渠一共是四條,兩條往河外水溝,兩條河內。”
“黑水縣的河水是從西邊往東面流,河道是彎著北斜南,我問過人了,發水的話首先是沖東面的田地,然后一部分是順著河道分下來從城里過,這四條渠是前年剛修過。”
作為水務司的司長,王蘭陵已經大部分明白了要做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怎么解決,也解決不了。
源頭就是上游的問題!
除了云水郡那邊的問題外,本地的問題也大的厲害。
很多人為了灌溉方面,都在東邊的河岸那里耕種,那里幾乎都是良田。
良田和普通田地之間有著明顯的區別,再加上灌溉非常辛苦,在利益選擇下,城中的大戶都把手伸向了東河岸。
水土流失只是很小的一方面,雖然確實是有影響,但現在最主要的麻煩還是一旦淹了那些人的田地,很多人今年都會顆粒無收,成為流民。
水務司之前就說過不要在東河岸開墾,但除非是六扇門的人來一次狠得,殺個人頭滾滾,不然真攔不住。
今天誰在那里種點菜,明天就有人在那里搭棚子,再后天就是拖家帶口的占地盤了。
之前水務司的權利很小,現在王蘭陵盡快權力大了,也處理不掉這些各家各戶伸進去的黑手。
不僅是城中大戶,還有各種官員的下屬親戚,甚至是自家占據的良田。
名為荒田,但實際上就是誰占了,誰拳頭大,就是誰的。
朝廷的威懾力還在,主要是保持在公田的維護上,像是那些地方好的肥田,就沒人敢放肆,真就是渴死了也不會去摘個瓜吃。
雖然現實很殘酷,但王蘭陵已經明白除非是大水把東岸的良田都給淹了,不然自己要收回那些土地建造工事,就是造整個縣城的反了。
東岸是指河流從上游下來的正常方向,黑水縣是在黑水河的下面位置,當初是主動把河流改道到縣里,為的就是解決附近農田的灌溉問題。
所有文明都是在河流附近誕生,沒有水是不行的。
農民不可能去幾里外的地方挑水,小河小溝也無法滿足城里幾萬人和下面鄉鎮龐大人口的需要,把黑水河改道到縣里是必須的事情。
王蘭陵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處理不好,在本地的名聲就會壞掉。
名聲壞掉之后,帶來的影響會非常非常的大。
很多事情,王蘭陵不能現在做,做了就錯,甚至是縣令州牧都不會允許。
水務司的事情,其余人也都知道一些,基本上本地的官員都是一些老家伙了。
工匠司的含肥量雖然少,但一直都很穩定,安德周從年輕時候就在工匠司,慢慢爬上了司長的位置,對本地的一些事情知道的很清楚。
“今年也去確實是改修了,我記得去年其實也打算修的,但修了一半就沒動靜了,郭巨力那家伙滑頭的很,誰都不愿意得罪,糊弄一下就沒了。”
安德周盡管不滿下雨天被人拉出來淋雨,但王蘭陵一會兒嬉笑,一會兒冷漠不語的,他也不敢繼續倚老賣老。
態度端正之后,不滿就少了很多。
水務司的事情本身就是郭巨力的事情,王蘭陵聽到這話,頓時就不滿了。
“郭巨力絕對是有能力做點什么,但他就是不做!不僅不做,還把手下那幫人都帶成了廢物!我現在找個能用的人都找不到,全都學會了裝傻,整天就知道混日子!”
郭巨力有沒有能力,看一下水務司之前的紀錄就知道,王蘭陵清楚郭巨力對防水的事情絕對清楚,可是小事情不做,大事不做,就做一些應付式的場面事情。
安德周尷尬的笑了笑,大家當官就是為了升官發財,再說水務司本身就沒有什么事情,出了事情的話往天災上推就可以了。
愛表現的人并不受歡迎。
王蘭陵在水渠上面看了看,觀察了一下入水口的狀況。
“安大人,工匠司的人,能否在一個月之內把城中的排水渠都挖開,直接引水出去。”
安德周思量了一下城中幾條水渠的大致距離,很快說道:“辦不到,我們沒那么多人,工匠司的人雖然多,但還要打鐵做件,燒堿煉油,各種鋪子都要買賣東西。”
城里像是牙膏肥皂鐵皮玻璃之類的高端用品,都是工匠司的人在做,然后交給官市司的人出售。
所以一步步升上去的工匠司司長,在有些事情能夠給出很準確的答復,這也是王蘭陵威脅他必須跟過來的原因。
這幫爺爺,只有在讓他們害怕的人面前,才能發揮出真本事。
“想辦法!說個辦法給我,我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情,你不是水務司的人,你說的辦法,聽不聽都是我的事情,由我自己來判斷。”
王蘭陵看著安德周,逼著他出主意。
安德周看著王蘭陵的眼睛,低下頭皺著眉頭想了想,很快說道:“我有個法子,現在石建和河道溝渠都要修整,光弄水渠也沒有辦法,沒盛水的溝也是白搭,必須要有人才能治水。”
“從哪里調人?郡里我估計沒戲。”王蘭陵首先是想的上面郡城,但郡城那邊的態度他也意識到了。
安德周靠近王蘭陵,認真的說道:“開徭役!”
王蘭陵皺起了眉頭,頭上斗笠上的水珠不斷的砸落,他帶著人走到了一邊關門鋪子的屋檐下面避雨。
“往年這徭役的事情是縣衙和巡城司的人負責,這事情我到時候和他們說聲吧。”王蘭陵對徭役的實情也清楚一點,但不是自己的范圍,具體的不清楚。
王蘭陵上次得到封地賞賜奴仆的時候,了解了奴仆的事情,知道給自己這個公士當仆人,可以免除徭役,
安德周既然說了,就沒有說一半的意思。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看你是個能人,很多事情又不懂,就實話和你說了吧。”
“要是你開徭役,能拉到一萬人,要是讓別人開,最多五千!”
“你是想要五千人干活,還是一萬人干活?”
王蘭陵雙手抱在身前,靠著身后的門板想著事情。
徭役和賦稅一樣,都是帝國享有的根本權利。
就像是和賦稅一樣,逃避勞役的人也多的數不清楚。
王蘭陵當然清楚這里面的事情,一人不事二主,那幫封建主怎么可能讓自己的農奴去服役。
“你這是要我把本地的大家大戶都得罪一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