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林放坐在餐桌前，托著下巴沉思。
他在懷疑自己的決定。
晚餐的主菜是魚膾，滿滿的幾大盤，全都是林放練習廚藝進一步提高的副產品。
他還順手炒了兩盤蒜蓉青菜，打算幫大家補充點維生素和微量元素。
原本應該是一片和諧的溫馨場面。
大毛小黑兩個，硬是吃魚膾吃出了豬叫聲。
“喂！你們兩個！”齊瑞珠這會兒牙癢癢的恨不得揪下這兩人的狗頭，“你們吃飯能不能斯文一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兒在喂豬呢！”
“瑞珠姐，不能怪我們啊！”大毛忍不住叫屈，“東家做的這魚肉，實在是太好吃了，鮮甜可口，還特別的下飯，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就是！就是！哈嗯哈嗯”小黑說話的時候還在不停吃，“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魚肉，我一定要多吃點，就算被撐死，那也是個飽死鬼！”
“你們……”齊瑞珠聽到這兩個家伙發自肺腑的夸贊，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們也不能這樣啊！讓人看到的話……”
“算了，瑞珠。”林放加了一片青菜遞給齊瑞珠，“嘗嘗這個。”
“謝謝東家。”齊瑞珠開開心心的吃進嘴里，眼睛蒙的一亮，“哎？好吃哎！東家，這青菜，你是怎么炒的？我怎么感覺和我以前吃到的青菜都不一樣，特別鮮嫩可口！”
青菜最好吃的是嫩葉。
鮮嫩是最重要的。
可實際上，林放用的青菜，不過是大毛小黑兩兄弟用當刀的錢換來的那兩筐半死不活的青菜。
食材不是用的最好的，卻炒出了最好的食材才有的味道。
甚至，比最好的食材炒出來的，還要美味！
齊瑞珠不通武學，林放很難跟她解釋拳勁的作用，只能用廚藝方面的知識來解釋。
“我用鹽水事先浸泡了一下這些青菜，油先燒熟再降溫，下鍋的時候，確保每一片青菜都能被油溫稍微燙一下，讓這些青菜既能斷生，又保持鮮嫩，撒上少許鹽，出鍋前再嗆上蒜蓉，就成了這道新鮮可口的蒜蓉青菜。”
“東家，你好厲害啊！”齊瑞珠可以發誓，林放講的已經非常通俗易懂了，可她自己上手，別說炒這么好吃，就算是三分好吃，她也炒不出來。
大概，這就是麟級廚師的魔力吧！
“哼，休想騙我吃青菜！”
“嗯嗯，青菜沒有魚肉好吃！”
大毛小黑兩個小聲嘀咕了兩句，繼續猛攻魚膾。
可就算他們是年輕人，生魚片再好吃，那也是好吃難消化的肉類。
不吃點青菜滋潤一下腸胃，很容易陷入想吃吃不下的狀態。
又吃了一陣子，大毛首先受不了。
他看了看碗里還剩下的大半碗米飯，又看了看已經只剩下一盤的青菜，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片青菜拌著米飯往嘴里塞。
青菜的清香很是解膩，只一瞬間，大毛感覺自己又能再吃幾片魚膾。
咬開的時候，青菜梗會在口腔里爆開。
清香和微甜的蔬菜汁液布滿嘴巴的同時，所有的油膩，似乎都被蔬菜汁給沖刷了干凈。
吃肉！趕緊吃肉！
大毛立刻又夾了兩片魚膾放進碗里，拌著大米飯使勁往嘴里塞。
吃過青菜葉的口腔，似乎特別渴望魚膾的進入。
鮮活魚肉的鮮嫩和甘甜似乎也被升華了。
無論是口感，還是滋味，都更上層樓。
絕配！
就在大毛暗自感嘆的時候，恰好聽到林放在說話。
“其實吃魚膾，搭配蘿卜絲或是拌黃瓜更加美味。店里食材儲備不足，大家就吃點青菜將就一下。”
這……
這是人話嗎？
蒜蓉青菜被炒的這么好吃，吃一片青菜，就胃口大開，恨不得多吃幾塊魚肉，東家他居然說這是將就一下！
大毛有些不服氣，可轉念一想，以林放驚人的廚藝，他都覺得搭配蘿卜絲和拌黃瓜更好吃，那得是什么神仙味道？
稍微多想一下，大毛就忍不住流口水。
這根大腿，真是抱對了！
別的先不管，肚子可是有福咯！
大毛趁著小黑還沒注意到青菜的鮮嫩可口，只顧著艱難的和魚膾較勁，他一口青菜，幾口魚膾，大吃特吃。
等到晚飯結束的時候，大毛硬是比小黑多吃了一大碗米飯。
酒足飯飽，大毛和小黑一起離開。
他拿著林放交給他的銅元，準備帶小黑去洗澡。
這些銅元是他們兄弟倆今天的工資。
大毛本待不要，是林放硬塞到他手上的。
兩把刀當掉后沒拿回來多少錢，賠給賣菜小販之后，大毛手里也就只剩下了幾個銅子兒。
林放交給大毛的這筆錢雖然不多，卻也解了他們兩兄弟的燃眉之急。
“俺毛哥，咱倆飯量差不多，有時候我還能比你多吃小半碗兒，你今個咋回事？咋能比我多吃恁大一碗？”
“……”大毛眼神異樣的望向沉思了一路的小黑，“你一路上不吭聲，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啊！對啊！”小黑一臉的理所當然，“俺就是沒弄懂！要說吃嘞魚肉好吃，咱兄弟倆吃嘞也是一樣嘞樣！你多吃，我也多吃了樣，咋能你比俺多吃恁些？”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我還吃了青菜？”
“青菜有啥吃頭？一吃一汪水，還不夠膩味人嘞……不對！俺毛哥，你是說因為青菜？”
“呵呵……”大毛用高傲的眼神俯視了小黑一眼，“那是當然！就是因為青菜！”
“不能吧？”小黑還是有些不信，“那就只是一盤普普通通嘞青菜啊！”
“就算只是青菜，那也得看是誰炒的！”大毛微微一笑，繼續俯視小黑，“咱們東家，可是麟級廚師！你知道麟級意味著什么嗎？化腐朽為神奇，廚藝堪稱奇跡！就算是一把土，他都能炒出花兒來！”
“有道理！”小黑深以為然的點頭，“那以后東家不管炒啥，俺都得多吃點！俺毛哥，你太壞了，都吃完了才跟俺說，要不然俺還能多吃一碗飯！”
“跟你說個屁！”大毛冷笑一聲，“你吃的頭都不抬，自己看不到怪誰？”
“就怪你！”
“怪不著我！”
“就怪你……”
“滾……”
轉眼到了第二天。
大毛被澡堂里打掃的聲音驚醒，他虛著眼看了對方一樣，嘀咕了一句，就要翻個身再睡，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俺毛哥，你恁大動作干啥！”小黑抱怨了一句，翻身又睡下，“再睡會兒，睡會兒能省頓飯錢。”
“快起來！”大毛一巴掌拍在小黑身上，滿臉亢奮，“省個屁的飯錢！咱們現在也是有工作的人，東家管吃的！快起來吃早飯！”
“俺毛哥，別膩歪人，你又做啥美夢……”小黑拍開大毛的手，還想再睡會兒，猛的一個激靈，也跟著爬了起來，“對昂，咱有東家了！”
“少廢話，快穿衣服！”
“哎！哎！馬上穿！”
兩兄弟胡亂穿上衣服，就著池水抹了把臉，沖出澡堂，直奔“林記豆花飯”。
大毛小黑兩個趕到店里的時候，時間倒是剛好。
齊瑞珠正端著兩盤金黃金黃的面餅往桌上端。
“瑞珠姐，我來，我來！”大毛快走幾步，沖過去要幫忙，一個沒注意，被門檻給絆了一下，差點摔個頭搗蒜。
“你小心點！”齊瑞珠好氣又是好笑，閃了一下，“你摔著不打緊，東家忙了好一陣子做的軍屯鍋盔被你打翻了才叫一個可喜！”
“不能，那不能！”大毛干笑著站穩，好奇的望向齊瑞珠手里，“瑞珠姐，你說這是軍屯鍋盔？啥是軍屯鍋盔啊？”
“你們把它理解成帶肉餡的酥油千層餅就是了。”林放笑著端了一盆雞蛋湯過來，“早上吃簡單點，鍋盔配雞蛋湯。”
“不簡單了！這哪能叫簡單？”大毛這次很注意，搶著從林放手里接過雞蛋湯，“東家您是什么身份？你哪怕是倒一碗白開水，那也是神仙水，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搶著喝的那種！”
“胡說八道！”齊瑞珠放下鍋盔，這人拍馬屁都不遵守基本法，簡直過分！“你說的太夸張了，簡直毫無誠意！”
“我還真沒有胡說！”大毛跟著放下雞蛋湯，一臉認真，“東家可是麟級廚師！你是沒去過’淮揚廚幫’的總堂，所以你不知道麟級廚師的派頭！我可是親眼見過的，真的是倒碗清水都有一堆人說好喝！”
“！！！”齊瑞珠滿臉吃驚，想說大毛一派胡言，卻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反駁。
實在是大毛說的有理有據，跟真的似的，很令人信服。
要是真的也就罷了，要是拍馬屁，這功勞，簡直要把她給甩出八條街去。
萬一東家被拍舒服了，自己的地位……
一時間，齊瑞珠危機感大增。
她琢磨著，是不是趁著近水樓臺的機會，做點別的鞏固鞏固地位。
“俺毛哥說嘞都是真嘞！”小黑之前插不上話，卻也很有眼色的跑去拿了飯碗和湯匙，這會兒剛好回來幫大毛作證，“俺跟俺毛哥一塊去嘞！”
“東家親手給我們做的這啥鍋盔，那就是神仙餅一樣的東西，絕對隆重！”
“好了，別拍馬屁了。”林放笑著打斷大毛的乘勝追擊，“都坐下吃飯！”
鍋盔是正宗的川式軍頓鍋盔。
講究一個先煎后烤，香、酥、脆那是基本操作，關鍵是細嫩化渣，好吃的停不下來！
根據餡料的不同，還有豬肉鍋盔、牛肉鍋盔的區別。
餡料不同，風味也自然不同。
林放今天做的，就是豬肉鍋盔。
軍屯鍋盔和別的地區鍋盔的做法最大的區別，就是一定要有個煎的步驟。
做好的面餅先把兩面煎黃，讓面皮充分的上色，讓人有種看了就想一口吞下去的沖動。
然后再用烤爐烤制，把多余的油給逼出來。
等到出鍋的時候，軍屯鍋盔既保留了過油后特有的酥脆口感，又怯除了過多的油脂，讓鍋盔吃起來毫不油膩，吃一個想兩個，吃兩個想四個。
搭配的雞蛋湯是最傳統的做法。
配菜是青菜、香菇、木耳、干絲，佐料是蔥姜和香菜。
起鍋的時候，倒入少許食醋，一點點香油。
這樣的一碗雞蛋湯，營養豐富，口感咸、鮮、酸、滑，用來搭配鍋盔，簡直不要太爽。
原本林放是打算做酸辣粉的，川式早點里面，軍屯鍋盔搭配酸辣粉或者肥腸粉，這是日常。
不過考慮到酸辣粉買不到半成品，需要自己用紅薯粉和面做出新鮮的濕粉之后，再用漏勺拍打進清水里成形，比較花費時間，他這才作罷。
好吃的東西，往往都比較講究工序，也通常比較花費時間。
林放只能把這個打算往后挪，改天提前做出濕粉之后再考慮。
“東家都還沒吃，你慌什么？”齊瑞珠用筷子頭拍開小黑伸出來的爪子，見他的手還算干凈，這才壓下“干不干凈”的吐槽，轉而望向林放，“東家，你先吃！”
“吃吧，誰先吃都一樣，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那不行！”齊瑞珠大搖其頭，“您是東家，您都還沒吃，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行，我先吃。”林放端了一碗齊瑞珠盛好的雞蛋湯到自己面前，又夾了一塊鍋盔放進碗里，“大家都開吃吧。”
“謝謝東家！”齊瑞珠脆生生的道了一聲，再次拍開小黑的爪子，“用筷子！再用手，你今天早飯就別吃了！”
小黑乖乖的撿起筷子，夾了一塊鍋盔到面前，想換手，結果在齊瑞珠的虎視眈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用筷子夾著吃。
咔嗞！
咬一口下去，酥脆感簡直爆棚！
輕輕一口下去，落到嘴里的鍋盔很自然的碎成無數碎片。
香酥的口感更是讓嘴巴里滿滿的都是香香的味道，簡直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終于吃到了早飯！
早飯啊！
對于一日兩餐的農家人來說，早飯和奢侈品沒什么區別。
更何況是如此香酥可口的早餐，小黑吃上一口，差點沒掉下眼淚來。
“這孩子，吃這么急！”齊瑞珠雖然有心立威，鞏固自己的地位，看到小黑快哭了，卻也有心不忍，“快喝口湯，別噎著！”
“謝謝瑞珠姐！”小黑答應一聲，捧著雞蛋湯，小心的喝了一口。
這一口雞蛋湯下去，酸咸嫩滑的口感充斥整個口腔。
酥脆的鍋盔帶來的少許口干，一下子就被填補。
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