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放起的很早,先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一袋面粉,幾塊新鮮的雞胸肉和豬肉回來,下廚做了一道正宗的錦城料理雞豆花,匆匆吃過早飯,用飯盒裝了兩份,帶到醫院。
醫院的食堂訂餐能夠保證干凈、清淡,味道卻只能說一般。
別說趕上彭老爺子那些被他罵的頭大的徒弟手藝,就算是稍微出名一點的錦城蒼蠅館子都趕不上。
錦城美食不是只有辣味料理,只是通常不辣的都很貴。
開水白菜、牡丹魚片、雞豆花,一道道都不辣,卻都是功夫菜,花時間,花心思,賣的貴一點,卻也是情有可原。
林放做的這道雞豆花,也是從彭老爺子手上偷師來的。
錦城有個出名的皇家道觀青羊宮,以素齋聞名,有“吃雞就似雞”、“吃肉就似肉”的獨門烹飪技藝,把素菜制成有葷味的菜肴,以素托葷。
雞豆花卻反其道而行,來一個“吃雞不見雞”、“吃肉不見肉”,將葷料制成素菜,以葷托素。
成品雞豆花外觀看起來和豆腐腦沒什么區別,質地滑嫩,湯清肉白,鮮美異常,很適合給大病初愈的顏冰月補身子。
可到底胡清嬋才是林放的女朋友,孰輕孰重顯而易見,他又做了幾塊豬肉餡的軍屯鍋盔,一塊玉子燒算是給女朋友的加餐。
林放帶著飯盒趕到醫院的時候,顏冰月已經醒了,胡清嬋卻還在熟睡。
原本顏冰月還在偏頭斜視著胡清嬋,又是偷偷拍照,又是暗自吐槽,看到林放進門,她果斷放下手機,可憐兮兮的叫了林放一聲“林放哥哥”,就不再說話,硬生生演活了一個受氣包的形象。
得虧胡清嬋就在小床上躺著,要不然林放肯定頂不住要投降。
大丈夫英雄一世,所求不過是美女“仰慕”二字。
顏冰月高明就高明在,她把仰慕分解成了孺慕、求助、渴求、激動、可憐等諸般情緒,又把它們統合到了一起,用受氣包的形象表現出來。
乍一看只是覺得她很可憐,可心里卻不知道為什么,不自覺的就覺得暗爽,對顏冰月的好感也不自覺的隨之增加。
“咳……”
林放輕咳了一聲,錯開了顏冰月投射過來的視線,把手里的飯盒放到床頭柜上,道:“醫院里訂的飯你可能吃不太習慣,我就另外買了一些比較好吃的錦城料理,一會兒你搭配著吃。”
“哇……”
顏冰月心情過于激動,忍不住就想坐起來,不小心又牽扯到了窗口,疼痛之下力氣一瀉,又重新摔了回去,可她還是道:“林放哥哥,你居然買了錦城料理,都有什么啊?我好想吃肥腸粉、賴湯圓、鐘水餃、糯米糍粑、葉兒粑……哦!”
林放好笑之余,先幫顏冰月把床頭給升起來,然后道:“你可拉倒吧你!說相聲呢你?什么不消化你就想吃什么,我看你是不想好了!你說的這些,都沒有!就只給你準備了一碗豆花,想吃就吃,不想吃我帶走,你就吃我昨天給你訂的東西好了!”
“不!不!我吃!”
顏冰月趕緊舉手投降,委委屈屈的道:“人家不是躺的太久,又沒吃什么東西,有點嘴饞嗎?林放哥哥,你先扶我下床,我要上個廁所,然后洗漱一下再吃東西……”
扶你……上廁所?
你膽子可真大!
林放咽了口口水,果斷看向胡清嬋,心情極為忐忑。
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林放便走到胡清嬋床邊,對顏冰月道:“我不太方便,還是把你小嬋姐姐叫醒,讓她帶你去廁所吧!”
林放話音未落就輕輕推了胡清嬋一下,輕喚道:“小嬋!醒醒,該起床了!”
“唔嗯……”
胡清嬋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睜開惺忪的睡眼,立刻就看到林放湊在自己面前。
“嘻嘻……”
胡清嬋輕輕一笑,摟住林放的脖子,把小嘴湊上去,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道:“寶寶,能和你一起起床真好!”
一旁,顏冰月的一張俏臉臭臭的,都快要黑成了鍋底色。
如果胡清嬋沒來的話,說這種話的就是她了。
自己說出來很爽,可聽別人這么說,那滋味可就有點難受了。
“咳咳!”
林放輕咳兩聲,小聲提醒胡清嬋道:“小嬋,這里是醫院,你昨晚上給顏冰月陪床,你忘啦?”
“哎呀!”
胡清嬋不由得輕輕捂住小嘴,不好意思的道:“昨天太累了,我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呢!小顏妹妹她沒事吧?昨晚上沒出什么意外吧?”
顏冰月聽了這話,嘴角一陣抽搐,差點沒忍住把床頭柜上的果籃整個抱起來,丟到胡清嬋身上。
跟人沾邊的事,你一點不干,跟人沾邊的話,你一句不說。
你可真是天秀啊你!
我要真出什么事,等你想起來,我怕是骨頭都已經涼透了!
心好累。
嘀咕了一陣,顏冰月想起了林放對自己的稱呼,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罵了他一聲“沒良心的”。
胡清嬋沒來的時候,林放一口一個“冰月”,叫的親親熱熱的,胡清嬋這一來,林放可倒好,“小顏”都不肯叫一聲,居然連名帶姓叫起了“顏冰月”。
呵,男人!
林放也有些忍俊不禁,要不是場合不對,真想笑出聲。
想了想,他還是不忍心在顏冰月的傷口上撒鹽,輕咳了一聲,道:“放心吧,顏冰月沒什么事,她好好的,就是早晨起來需要上廁所,她一個人不方便,需要你幫個忙。”
“她沒事啊……”
胡清嬋驚訝的扭頭望了一眼顏冰月,錯開林放的視線,她投給顏冰月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惹得正好看過來的顏冰月心頭一驚,不自覺的收回了視線。
她該不會……
顏冰月忽然感覺,胡清嬋可能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假裝沒醒,偷偷觀察林放和自己。
你好陰險啊你!
果然不愧是比我多吃了幾年咸鹽的老姐姐!
“好吧!”
胡清嬋清脆的答應了一聲,撐著身子下床的同時,也讓顏冰月的視線重新望了過來。
她的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黑色的連衣裙,沒脫衣服,也沒有換上睡衣,一夜睡下來,可能是睡的不安穩的關系,衣服上也多了許多褶皺。
林放看到這一切,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小嬋,我昨晚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我買了全新的睡衣嗎?你怎么沒有換上,昨晚睡的很不舒服吧?”
“嘻嘻……”
胡清嬋吐著舌頭輕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道:“昨晚太困了呢,簡單洗漱了一下,等小顏妹妹睡下之后我就撐不住了,我們沒聊幾句我就睡著了,忘了呢!”
裝!使勁裝!
聽到“沒聊幾句”這番話,不但顏冰月望向胡清嬋的眼神有些異樣,旁邊的兩個女病友,家屬甲和家屬乙也不自覺的面面相覷,強忍著沒有吐槽出聲。
林放揉了揉胡清嬋的小腦袋瓜,心疼的道:“都說不要來,你非要來!工作都已經那么辛苦了,哪里還有精力照顧別人?好啦,你先帶顏冰月去一下廁所,然后回來吃飯。我給你帶早餐了的,你吃完之后再睡一會。”
“不睡啦!”
胡清嬋搖搖頭,又伸了個懶腰,笑著道:“已經睡的差不多了呢,一會兒吃點東西我就去上班,小顏妹妹還是拜托你照顧吧!晚上我就不過來啦,我要好好睡一覺!”
林放詫異的望了她一眼,道:“怎么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胡清嬋輕輕一笑,拋給林放一個媚眼,道:“嘻嘻,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林放干笑一聲,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傻瓜!”
胡清嬋在林放額頭上輕輕一點,道:“當然是因為相信你呀!”
好吧,我假裝信了!
林放干笑了兩聲,默不作聲。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被忽視了許久,秀了一臉恩愛的顏冰月實在看不下去,幽幽的道:“兩位好心人,你們要是實在不愿意扶我,能幫我叫一下護士嗎?我覺得,我可能夾不住了……”
“撲哧……”
胡清嬋輕笑一聲回頭,趕緊把顏冰月扶下床,歉意的道:“對不起啊,小顏妹妹,我見到你林放哥哥太開心,倒是忘了你還在旁邊。”
顏冰月堆起從老媽那里學來的職業假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道:“沒事……戀……理解,我理解的!”
她硬生生把那句“戀奸情熱”給吞下去,差點沒閃到舌頭。
過了一會兒,等胡清嬋扶著顏冰月從廁所里回來的時候,林放已經打開了飯盒,分成兩份,又順手把剛出爐沒多久的鮮肉鍋盔擺放在一旁,用小刀切開分割了一下,玉子燒又放在另一邊。
看到錦城特有的軍屯鍋盔,顏冰月眼睛都直了,快走幾步試圖去搶,卻被林放把整盤鮮肉鍋盔端走換了個位置。
“顏冰月同學,你的病還沒好,只能吃半流質食物,豆花才是你的,鍋盔和玉子燒是我和你胡姐姐的早餐!”
“嗷嗚嗚嗚……”
顏冰月眼神“兇狠”的盯著林放手里的鍋盔,要不是闌尾炎手術剛過去不久,這個“血流不止”的debuff太傷,讓她同時陷入到“遲緩”、“麻痹”、“暈眩”、“虛弱”等多種負面狀態,她一定要表演一個餓龍搶食給林放看。
讓他知道,什么才叫真·餓龍咆哮!
林放輕輕一笑,示意了胡清嬋一眼,讓她把顏冰月給扶到床上,順口道:“你吼我也沒用,為了你的小命著想,醫囑還是要聽的。你不怕出問題,我還怕你腸粘連呢!”
等胡清嬋把顏冰月扶到床上躺好,林放又道:“小嬋,來,你先吃,我喂她吃一點豆花。”
“還是我來喂吧。”
胡清嬋從林放手里接過雞豆花和湯匙,不容拒絕的道:“我看小顏妹妹恢復的挺好的,喂了這一次,中午的時候,她差不多也就可以自己吃了。對不對啊,小顏妹妹?”
對你個大頭鬼!
要不是……
顏冰月心里很不忿,卻想起了胡清嬋昨晚的威脅,只好勉強一笑,點頭道:“胡姐姐說的對,這次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吃了。”
胡清嬋滿意的點頭道:“小顏妹妹真乖,來,張嘴,啊……”
啊你個大頭鬼啊!
我是比你小幾歲,可也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啊!
顏冰月強忍著心頭的怒意,張開嘴,吃了一口豆花。
“咦……嗯……這……這味道……好鮮、好香、好好吃哦!”
顏冰月形容詞匱乏,實在想不出更多,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碗雞豆花的美味。
她自己家就是做豆花的,做的還是地道的山樂特色豆花,這本就享譽西川的豆花名小吃種類,而顏媽媽又是個中好手,做出的山樂豆花不但地道,還十分美味。
可現在顏冰月吃到的豆花,居然比顏媽媽親手做的山樂豆花還要好吃許多,這讓顏冰月大快朵頤之余,也感到大為吃驚。
接連又吃了好幾口,滿足了一下口腹之欲,顏冰月這才滿足的嘆氣道:“林放哥哥,你從哪里買的豆花啊,真的好好吃啊,我感覺我這輩子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豆花!”
“好吃啊?那你多吃一點。”
林放輕笑了一聲,閉口不答,他端起另一份雞豆花,舀了一勺遞到胡清嬋的嘴邊,道:“你喂她,我就喂你。來,小嬋,你也吃一口嘗嘗。”
“嗯!”
胡清嬋用力點了點頭,開心的眼睛都快瞇了起來。
東西好不好吃壓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放的態度。
胡清嬋雖然很累,卻有些認床,在不夠私密的外面睡覺尤其警醒。
林放剛進門,她就已經驚醒,卻只是假裝還在睡覺沒有起來。
顏冰月和林放的對話,乃至于兩個人的舉動,胡清嬋全都看在了眼里,也正因如此,她才知道,林放真的很在乎她。
這個男人,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哪怕再多人說他渣男,可他卻從不腳踏兩條船,一次只交一個女朋友,也只會對女朋友一心一意。
胡清嬋的心思不在吃上面,而是在林放身上,以至于她喂食顏冰月的動作都慢了下來,直到雞豆花在她的口中融化,鮮美的雞汁在她的口腔里爆開。
她才被極致的鮮味驚醒,也才知道,顏冰月為什么吃的那么滿足,那么開心。
原來這豆花,居然真的有這么的好吃!
“寶寶,豆花真的好好吃哦!”
“嘿嘿……”
林放輕笑一聲,換了筷子,夾了一塊切開的小塊鮮肉鍋盔,遞到顏冰月的嘴邊,道:“配上這個你再試試!”
“嗯!”
胡清嬋答應一聲,把鍋盔咬到嘴里。
第一感覺是酥脆!
第二感覺是化渣。
第三感覺是真特么好吃!
油煎過的鍋盔再經過烘烤,口感和香味都十分獨特。
就如同所有工序復雜的中華美食一樣,但凡用了兩種以上烹飪方式制作的美食,特點都十分鮮明,吃一口就要想幾年。
這正宗的錦城味道,雖然不能和胡清嬋吃過最好吃的軍屯鍋盔相比,卻也已經是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吃到的錦城味道。
滿滿的故鄉回憶,連同她對林放的濃濃愛意融到一起,讓胡清嬋的鼻子忍不住一酸,兩滴清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顏冰月原本看到胡清嬋有鍋盔吃,自己卻沒有,還生著悶氣,這會兒突然看到胡清嬋流淚,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小聲道:“胡姐姐,這鍋盔有這么難吃嗎?你怎么都哭了呀?”
“撲哧……”
胡清嬋不由得笑出聲來,傷感的情緒也為之一空。
她白了顏冰月一眼,舀了一大勺雞豆花,塞進了顏冰月嘴里才道:“胡說八道什么呀,就是因為太好吃了才會哭,難吃怎么會哭,只會吐才對!”
顏冰月被撐的直翻白眼,支支吾吾的道:“那可不一定,難吃又不敢吐的時候,一樣會哭!”
林放沒有插入兩個女生的對話,他等胡清嬋咽下那塊鍋盔,這才又夾了一塊玉子燒遞過來,道:“再試試這個玉子燒。”
顏冰月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翻起了白眼,不過這一次是氣的,她忍不住道:“什么嘛,這不就是厚煎雞蛋嗎?我也要吃,這個我可以吃的!”
林放笑著看了一眼顏冰月,道:“別鬧,給你預訂了雞蛋羹,一會兒就來,你有的吃,這是我專門給小嬋做的。”
這也是給小嬋做的!
那也是給小嬋做的!
我的呢?
啊啊啊啊……好氣啊!
林放,你混蛋!
到底誰才是病人啊,啊啊啊啊,倫家不開森!
顏冰月皺著小鼻子,氣呼呼的盯著林放,一張皺巴巴的小臉上,滿滿的都是委屈。
林放哥哥,你不愛我了!
以前你寵人家的時候什么都依人家,如今有了狐貍精姐姐,新人勝舊人,什么都是給小嬋做的!
林放卻像是沒有看到似的,自顧自的把玉子燒喂給胡清嬋吃,等她吃完又喂雞豆花,然后再喂鮮肉鍋盔,一樣接一樣,無縫銜接,讓胡清嬋吃的不亦說乎,喂食顏冰月的動作都慢了許多。
顏冰月從沒有像這一刻這么想趕走林放,讓他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種感覺,很酸……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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