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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大寒。
有雪,不大,片片如撕碎的棉絮,輕輕盈盈的飄落。
飛霞路今日熱鬧,因為黑龍武道館分館開張了。
該分館選擇的地址位置,恰在街道中段,本是一座大宅子,被買下來后經過一定的改造,增添了不少東瀛風格特色。與四周的武館布局產生差異,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炎黃的武館成立掛牌,少不得舞龍舞獅,敲鑼打鼓;但這黑龍武道館卻不同,儀式有些古怪,一隊東瀛人穿著寬衣長袍,帶著顏色鮮艷的詭譎面具,圍著一尊黑面神像跪拜祈禱。
看上去,像是在跳大神。
這番動靜,自然引來不少圍觀的目光。
附近大小武館的拳師和弟子們站得遠遠的,冷眼相看。
在申城,在飛霞路,武功傳承,武館聚堆,已經有一段比較漫長的歷史,可追溯到辮子朝代;后來精武會成立,更將此地視作大本營,經歷過許多風云事件,比如“南拳北傳”、“北拳南下”、“國術過江”等。
事件轟烈,涌出不少杰出人物,像宗師楊展堂、孫園路等,都是生逢其時,揚名立萬。
飛霞路,早不是一條繁華街道那么簡單,而被賦予了某些神圣的意義。
但如今,居然有外族插足進來,在此開設武道館,宣揚東瀛武道。
這簡直是在打精武會的臉。
如若不能對此有所動作,從此以后,精武會便會成為笑柄,顏面掃地。
甚至有人奔走疾呼,擲地有聲地說:“家國仇恨,山河大義,盡在今日。”
何以智帶著兩名報館同事早早就趕來了,占住了一個有利位置,還帶來一臺相機。
消息靈通的他已經獲悉,精武會的人會在黑龍武道館分館成立的當天,派遣代表來進行踢館。
踢館者,很可能是一位宗師,不是楊展堂,便是孫園路。
這絕對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不容錯過。
不過何記者對最終的結果頗為擔心,如果精武會踢館失敗的話,那新聞報道出去,將會對民眾產生十分不好的負面影響,招惹無數罵聲。
而精武會,更可能因此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何以智心里隱隱期待,倒希望來踢館的是唐野。
前幾天,在黑市擂臺,他親眼目睹到唐野是怎么擊敗奪命連環腿橫山的。看著過程似乎有些波折,但實則舉重若輕,非常符合唐野與人交手的習慣:先試探一番,隨即一擊命中,干脆利索。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今日有宗師出馬,不管是楊展堂,還是孫園路,皆為成名已久的人物,他們應該也有著足夠的信心。
何以智抖了抖手腳,站得久了,凍得有些哆嗦,隨即東張西望,看看唐野有沒有來。
相距不遠的一間酒館內,唐野與楊三手坐在那兒,桌上正溫著酒,有濃醇的酒香散發而出。
又點了幾樣肉食和菜蔬。
下雪,天氣寒冷,吳一手不便出來。本來唐野也勸師父留在武館的,但楊三手說無論如何,今兒都得來瞧一瞧。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觀望,能見到些情形。
楊三手抿了口酒,想到武館遷居被攪黃的事,嘆息一聲。如果不是東瀛人搞鬼,過得兩天,十二月二十二,那虎嘯館就會在飛霞路重新開張,好一番慶賀熱鬧了。起碼兩隊獅子一條龍,擺三十桌,遍請飛霞路大小武館的拳師們。
很多東西,楊三手和吳一手已經提前商量好,安排好。
“該千殺的東瀛人……”
楊三手咬牙切齒。
“師父!”
唐野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不宜動氣,傷了身子。”
楊三手吐一口氣:“就是意難平!哎,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本就天賦不濟,武功沒學好,出了問題后更是每況愈下。幸虧老天爺有眼,待我不薄,收得你進門。”
唐野笑了笑:“師父,該我感激你。沒武館收留,我可能餓死街頭了。就算沒餓死,也會被人打死。”
楊三手看著他:“小野,聽說那黑龍武道館的館主宮本次郎是東瀛第一高手,你如果要去找他談,務必小心。”
“我會的,我這個人,最喜歡跟高手談,尤其是東瀛第一高手。”
楊三手聽著,又是自豪,又是擔憂。他知道自家徒弟的武功肯定已經練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但究竟多高,不得而知。想著最多,應該跟那些宗師一樣,徘徊在罡勁的門檻之上。
然而在這個時代,武功能做到的事,絕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有槍有炮的人,才是最惡最強大的勢力。
楊三手擔心唐野練成武功后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目空一切了。
那樣,最容易出事。
不過一些訓誡的話,該說的早已說過,說得多了,卻會產生反效果。更多的道理,只能靠唐野自己去掌握,去領悟,去執行。
唐野每一次去做事,看似兇險,最后總能安然無事。
這不可能是運氣所然。
最好的解釋,自是唐野心思縝密,考慮得周全。
這時候,外面黑龍武道館的開館儀式已經結束,顯得簡短而簡單。
說也奇怪,在這儀式上,總館主宮本次郎并未露面,只有分館主中田平治主持,他是宮本的門中弟子,今年才二十五歲。至于蒞臨到場的嘉賓之類更是少得可憐,就那么三五個人,不是什么有頭有臉的權貴人物。連洋人,都沒有請到一個。
于是乎,有人猜測,肯定是精武會方面做了工作,給了壓力,把東瀛人的場面弄得寒酸難看。
畢竟一直以來,精武會和英倫租界的洋人長官們關系融洽,頗有交情。而據說在國際關系上,西洋人和東瀛人一度劍拔弩張,互相針對。借機壓一下東瀛人的面子,想必洋人喜聞樂見。
在英倫租界這邊,精武會能夠得到洋人的撐腰。
這個,很重要。
另一方面,黑龍武道館大概也意識到這兒不是東瀛租界,所以想低調行事……
突然間,一陣轟然的歡呼聲從街東頭響起,人聲鼓舞,有人大叫:“孫宗師!”
“是孫宗師來了!”
但見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身穿玄色對褂勁裝的孫園路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