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十,小寒。
  北風呼呼,彤云低垂,陰沉沉的樣子,想要下雪。
  星星報館。
  這是一間小報館,總共只得六、七個人做事,屬于周報,一星期出一份,主要刊登時事評論,觀點雜文。
  系著米黃色圍巾的李先生坐在雜亂的主編室內,手中點著煙,目光怔怔地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想得出神,被燒過來的煙火燙著手了,這才霍然發覺。
  篤篤篤!
  敲門聲響,隨即走進一個穿青色棉袍,戴著眼鏡的文弱青年:“先生,今天外面,又多了幾個可疑的人,徘徊不去,似有圖謀。”
  李先生點點頭:“知道了,你讓大家小心點。”
  文弱青年應聲,關門出去。
  李先生站到窗前,想了一會,喃喃道:“此地,終非久留之所。也罷,不如歸去,脫去樊籠,方得自由和新生。”
  這段時日,過得艱難,并不容易。他之所以能到報館來上班,寫文章,主要是因為得到了申城幾位人物的人情。但時局越發緊張,烽煙四起,人心惶惶,很多事情都在發生變化,已有不少人慘遭殺害了。
  上面已經捎來幾回口信,要他盡快撤離。
  小樓外面,街角處、樹底下、小攤邊,有著鬼鬼祟祟的人影出沒。
  這番想走,已經不容易了。
  敲門聲又響。
  文弱青年探頭進來,說道:“先生,有人找你。”
  李先生抬頭一看,認出人來:“小野?”
  唐野站在門口,穿著簡樸的粗布衣裳,加一件灰色的棉襖背心,手中抓著一頂氈帽。
  這副打扮,在寒冷的天氣里顯得單薄。
  他接了任務,并不急著露面,而是暗中保護,四下踩點,掌握到不少信息后,這才上報館。
  “快進來。”
  李先生招呼道,見唐野遞過一張撕開的紙鈔信物,看了眼,呵呵笑道:“沒想到,是讓你來。”
  “先生擔心我年輕,做不好?”
  李先生給他倒了杯茶,微笑道:“你踢館的事都上了報紙,我關注著呢。”
  唐野默然一會,才問:“什么時候的船?”
  “本來是后日的,但事情臨時起了變故,所以提前了,今晚十點,光洋碼頭。碼頭那邊,有人接應上船。呵呵,你不來的話,我就一個人走了。”
  李先生慢慢說道。
  碼頭隸屬三水商會管轄,顯然,李先生在商會那邊有著人脈。不過這些事情非常復雜,牽涉極廣。
  唐野不去想太多,他只是個練武的,本次的事是任務,也是回報恩義。
  李先生叫文弱青年等人進來,說道:“從今天起,星星報館關閉了。”
  幾人眼圈頓時紅了,有低低的飲泣聲起。
  李先生又道:“你們收拾好,先離開,回家去。外面的人,目標是我,不會為難你們。”
  文弱青年問:“那先生你呢?”
  李先生抽著煙,煙霧繚繞,臉孔若隱若現:“我今晚離開申城,到別的地方去。我相信,我會找到一條正確的路,不依附,不諂媚,不盲從,不為奴……”
  語氣堅定,目光堅毅,拍一拍青年的肩膀:“時候不早,你快回家吧,免得家人擔憂。”
  青年取下眼鏡,抹了眼淚,鄭重地一鞠躬:“先生保重。”
  約莫一個時辰后,報社里的人基本都離開了,顯得空蕩蕩的。
  李先生問:“小野,你準備如何帶我離開?”
  唐野沉聲道:“我的黃包車就在外面。”
  李先生說:“外面還埋伏著人。”
  唐野點點頭:“我去去便來,先生,你做好準備。”
  說著,快步下樓。
  出了門口,一陣風撲到臉上,有凜冽的寒意,似刀。
  帶上氈帽,往右邊走去。
  那兒有個烤紅薯的攤兒,攤主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帶著棉帽,畏縮著腦袋,一雙目光,卻一個勁地往這邊瞄。
  唐野經過,猛地出手,一記重肘,狠狠地撞擊到他的腦袋上。
  此人本有提防,但還是躲避不及,登時被打暈在地。
  血性+1。
  說起來,已有些時日不曾收獲到血性了。上一次,由于突破暗勁得到的10點,后面不管是踢館,還是講手,都得不到血性獎勵。或許在炎黃意志的判定里,這些行徑不符合相關條件要求。
  嘩啦啦!
  三四個人紛紛現身,從不同的方位沖出來,手中顯露寒芒,有的短斧,有的匕首。
  唐野雙手纏上了灰色的汗巾布,五指成拳,大踏步迎上。
  藏身在星星報館周圍的人,也不知是哪個字頭的手下,而或道上的混混,基本沒有練過武功的,全是街頭上的兇狠架式。一般拳師,面對這等不要命的亂打,真不好應付。
  可惜他們碰到的是唐野。
  唐野出手,簡單而兇猛,一拳一個,不用暗勁,純明勁重擊。只要挨上的,就沒有不倒的。
  報館內,李先生把最后幾份東西收拾進箱子,然后提在手里,環顧四周,頗有不舍。
  腳步聲響,唐野走上來:“先生,可以走了。”
  李先生一手提箱子,說道:“先去九方茶樓,要與個朋友告別。”
  頓一頓,解釋道:“我并非婆媽,只是現在的時辰,就算去到碼頭,也是無用。太早了,船不在,徒然增添變數。”
  唐野點頭:“我明白。”
  下樓去,黃包車就停在下面。李先生舉目觀看,街區冷清,不見個人影。
  唐野道:“那些人,我都拖到邊上藏好了。”
  李先生贊道:“好身手。”
  唐野道:“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嘍啰而已,負責盯梢的。今晚,才是惡戰,去往碼頭的必經之路,到時肯定埋伏著人。先生,我不知他們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說實話,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平安無事地把你護送上船,我只能說盡力而為。”
  李先生看著他:“小野,我這條命早當不是自己的了。都說盡人事,聽天命,今兒,且聽一聽天命如何。”
  說著,坐上了黃包車。
  唐野拉起車,小跑起來。
  天已暮晚,風愈急,過不多久,有雪花飄灑而下。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