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去江南,我會改扮成崔鈺前往,這一點我希望你們姐弟先知道一下,其他人暫時不要告訴。”雷長夜壓低了聲音把這次下江南最關鍵的布置說了出來。
“啊?”宣錦和宣秀同時叫了一聲,聲音拖得很長,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崔鈺的形象決不能說玉樹臨風,和他的小九弟崔橫沒得比的,但是他的言行就更加不堪,可以說是軀殼丑,靈魂更丑的典型。扮演這樣一個人物,挑戰的不是人的演技,而是人的底線。
雷長夜也不喜歡演崔鈺這個人,他的計劃里本來他想要扮演的是崔辟。誰叫仇士良這么狠呢?
但是崔鈺如果真的和他一起下江南,第一這個人不好控制。如果不讓他去尋花問柳,真的只能宰了他。
第二這個人不好預測。蘇揚兩地可是妖神宗潛伏多年之地,隨便一個道觀或者一個煙花柳巷里,就能有個狐貍精躲著。崔鈺不知道被哪道枕邊風一吹,嘴巴一哆嗦,什么事兒都能被抖出來。
所以,即使不想,雷長夜無論是用畫中身,還是用寶鑒符和人皮面具,都必須把這個人扮演下去,絕對不能讓真人到達江南。
幸好崔鈺最近在巴蜀名聲轉好了很多。因為他把雷長夜平定東川的功績攬到自己身上,再加上東方朔從旁協助,把東川治理得極好,當地百姓對他感恩戴德。
結果他天天在梓州東岸尋花問柳,被當地百姓說成了體察民情。他天天出入道觀與女冠嬉戲,被人說成是解救墜入道籍的良家婦女。反正只要把地方治理得風調雨順,地方官就是滿地亂爬扮狗叫,都有人伸大拇指,贊他有精神。
所以雷長夜覺得崔鈺的形象在不了解他的江南人士眼中,還是有一點發掘潛力的。
“這是不得已之事,崔鈺身為監察御史,必須到江南坐鎮。至于如何處理他的事,我自有分寸。”雷長夜無奈地說。
“雷兄,辛苦……你了。”宣錦苦笑著說。
“大師兄,你去過煙花柳巷嗎?聽說里面門道可多了,千萬別露餡啊。”宣秀擔心地說。他從未去過青樓,那里的一切對他而言都異常神秘。
“放心,我環境還算熟悉。”雷長夜在蘇州和成都府都經常出入青樓花坊,當然是為了自己的雷公自走牌鋪路,不過巴蜀江南的盛景,他都是見識過的。
“……”宣秀看著他嚴肅地搖著頭,一副“你不純潔了”的表情。
“回到江南,我需要幫助白魁接管揚州緝捕司,整合江南所有武侯和不良人,開始徹查宣家滅門之事。所以最初,我會落腳蘇州布置一切,等到時機成熟之后,才會進入揚州。這件事我必須先跟你們說一下,以免你們報仇心切,直接去揚州,打草驚蛇。”雷長夜神色嚴肅地說。
“大師兄放心,我絕不會打亂你的布置。”宣秀斷然說。
“雷兄放心,我和舍弟并非沉不住氣的蠢人,自當等待雷兄部署完畢,才雷霆出擊。”宣錦神色自若地說,“而且,我和阿弟都到了升品的關頭,這些日子正好沉心練功,加強實力。”
“哦?我要提前恭喜你們了。”雷長夜微微一笑。
“雷兄你自己也要……”宣錦欣慰地看了弟弟一眼,還想要鼓勵雷長夜一句,卻看到宣秀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雷兄……”宣錦驚異地看了雷長夜一眼,忍不住驚呼。
“我昨日突然頓悟,直升中五品,大概是蜀南積累了一些功德,又得了掌門的引導之故,不值一提。”雷長夜笑著擺擺手,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會川一戰,雷兄功德深厚,理當如此!”宣錦釋然一笑。
“大師兄,你快和師娘的功力相當了。”宣秀卻沖口而出。
雷長夜頓時感到背后發冷。師娘花蘿茵本來就因為師父升品有了點小郁悶,現在自己又連續升品,這雙重打擊,她怕是要情緒失控。
“這個……”雷長夜差點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么,他想了好半天才終于開口,“等到我找到滅門的真相,還了你們家人一個公道,真正的較量才會真正開始。到時候,按照敕旨,我會扶你們升任淮南節度使之位,但是,想要真正掌控淮南牙營,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宣秀和宣錦臉色立刻嚴肅起來。他們出身節帥世家,自然知道牙營治理有多難。
“軍餉不用擔心,我自會幫你們解決,但是軍心如何安定,牙將如何收服,軍紀如何整肅,這些我都不會管,你們自行處理。這三年,你們跟在我身邊,所學所見,在未來幾個月內,即將有用武之地。”雷長夜語重心長地說完這番話,深吸一口氣,“我希望,江南成為白銀義從的新兵源。”
“雷兄放心,即使沒有永大俠,我和阿弟也能幫雷兄建起一座全新的白銀義從司。”宣錦眼中神光燦燦,意氣昂揚地說。
“好,未來,像會川那樣的大戰,將是一場接著一場,我就靠你們經營的江南了。”
“一言為定!”宣錦和宣秀興奮得滿臉放光。
第二天早上,葛尚川帶領的巴蜀工匠們已經來到嘉州船塢找到武盟在船廠的接待人員報到。
這一次因為需要長途跋涉去蘇州,飛魚大娘船需要順江而下,載重無法承載那么多人,所以雷長夜讓米竹提前為工匠們安排了民船乘載他們南下。
雷長夜把一紙書信交給了葛尚川,讓他帶著書信到蘇州找齊可追,讓他安排巴蜀工匠們在蘇州暫住。每一個登船去江南的工匠都收到了雷長夜給的十貫預付的工錢,讓他們可以在蘇州安頓生活。
這一天,嘉州船塢里里外外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晚唐時期,各地節帥割據,糧餉自給,所以各地節帥都非常注重經商,工匠商人的流動也比大唐其他時期更加頻繁。
這些巴蜀工匠經歷過被擄掠到南巫國的日子,遠走天涯的生活對他們不再陌生,反而成為了他們生活的常態,再加上巴蜀風氣對于遠走他鄉沒有原來那么抗拒,所以工匠們對去蘇州謀生不但沒有擔憂,反而充滿了憧憬。
尤其還能跟著恩主雷長夜一起行動,這給了他們堅定的主心骨。這些工匠們成群結伴,乘坐烏篷船沿江而下,浩浩蕩蕩朝著江東而去,情景壯觀,宛若后世的民工潮,雷長夜看在眼里感懷萬千:也許他在這里打開了大唐幻世歷史新的一頁。
一直到下午,所有六千巴蜀工匠才終于全部離開嘉州船塢。雷長夜率領已經整裝待發的蜀武盟高層們,在大娘船上武盟成員的歡呼聲中登船。
片刻之后,東方朔率領一群東川牙將護送著東川節帥崔鈺步履蹣跚地登船。
這個崔鈺是雷長夜以畫中身偽造的。因為崔鈺是個沒什么本事的普通人,所以雷長夜可以通過充值幾百玉符讓這個畫中身在外面呆上幾個月。只需要以神識控制,這個畫中身言語舉止,都極似崔鈺。
但是,等到真正下江南與諸方勢力對峙時,崔鈺必須由雷長夜扮演,否則一旦受到攻擊,畫中身煙消云散,這就會暴露仙隱圖的真相。
控制神識令崔鈺進入上層甲板的貴賓樓之后,雷長夜就讓畫中身進入仙隱圖分身休息。東方朔率領牙將在貴賓樓周圍住下,保護節帥,同時也隨同雷長夜下江南一行。
這兩年來東方朔在東川加意培養幕僚團,已經聚集了一批才華和能力都足以勝任日常幕府工作的士人,即使他不在,這些人也能自行維持東川運轉。而雷長夜也和崔辟交代了一番巴蜀布防。崔辟時常會到東川督導,讓兩川地方清凈無事。
會川府由余懷仁、歐陽雄烈和畫中身永強看住,也是固若金湯。閃金鎮仍然由黃彥師兄把持,收入依然在穩步增加。
當雷長夜上船的時候,他隨身帶的金錢足足上百萬貫。盟寶袋裝著都費勁,他是直接把這些金銀珠寶裝進了仙隱圖設置了嚴密結界的洞府之中。
這一次他下江南不是腰纏十萬貫,而是百萬貫。不過他深深知道,這點錢對上江南即將被炸出來的大魚們,還是遠遠不夠。
幸好,他已經有了新的吸金手段。
當日黃昏時分,飛魚大娘船掛起金白色風帆,開啟氣墊船模式,緩緩滑出嘉州船塢,順著江流朝東駛去。幾座巨大的風帆被晚春的晚風吹動,漲得鼓鼓的,推動大船輕盈滑開水面,向前疾馳。
雷長夜讓一名陰將幫他掌控舵盤,帶著自己的女兒虺嬌,朝著大船的上層甲板走去。
上層甲板之上,數千白銀義從和武盟正式成員正聚集在甲板上觀看江景。看到他走上甲板都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雷長夜走到上層甲板一處貴賓樓前,登樓而上,走到二樓的陽臺上,運足千里傳音之術:“各位,歡迎來到飛魚大娘船。在我們順江而下的時間里,我為大家準備了一個新的消遣,暫且就叫它:雷公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