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盟分壇壇主或者武盟盟主,對于今日的江湖和八派宗主們而言,已經是昨日黃花。做壇主需要什么權力背景,做盟主又需要什么權力背景,人們在很久之前已經失去了興趣,對這些詞也不敏感了。
如今各派高手再聚武盟分壇,無非是想利用現成的武盟機制為他們尋找妖神宗服務,大家就是個互相利用。五派宗主雖然說完這句話之后,漸漸明白自己說錯了,但是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沒人敢說剛才自己說錯了。因為一旦這么說了,不就等于承認剛才被永強給嚇傻了嗎?
反正武盟對他們只是一個工具,做盟主客卿,還是做壇主下屬,又有什么區別。
門外鑼鼓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永強親自下場,和齊可追一起舞動南獅,在山塘幫兩只南獅的托舉之下,縱身跳上空中,將鬼王蛆的人頭從獅嘴中伸出,直接掛在了懸首桿上。
這一招獅子掛繡球頓時引來無數觀禮百姓的轟然喝彩。永強永大俠果然威風凜凜。
“武盟萬歲!”
“除暴安良!”
“除魔衛道!”
“從此蘇州太平啦!”
無數吃瓜百姓都放開嗓子高喊,把場面烘托得無比熱烈。
永強掛完鬼王蛆的人頭,重新回到薛青衣身后一站。五派的宗主們看在眼里,就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鬧心。
蜀山派計劃周詳,從兩年前就開始布局武盟之事,蜀武盟分壇內居然召到了如此一位能打善言,敢于任事的大俠來效力,這一下子八派的檔次就被拉開了。
而且聽說最近蜀山派掌門實力往上躥升了一大截,已經和各派掌門并駕齊驅。蜀山派在幾派中的弱勢已經被抹平。如今正是蓬勃上升的發力期,非常難以應付。
“大禮已成,既然各位愿和武盟精誠合作,我蘇州分壇自當一盡地主之誼,分壇為各位置辦了點心小吃以及大酒巷的竹葉春,還請賞臉品嘗。”薛青衣這一次揚眉吐氣,意得志滿,一洗二十年來的怨氣,容光煥發地挺身擊掌。
幾十個衣著整潔的小孩子在一位身材瘦高的少年帶領下,一人托著一個大紅盤,喜氣洋洋地跑出來,將上面的六味香氣四溢的零食糕點和一小壇竹葉春放在八派中人身邊的小幾上。
這正是蜀秀零食店招牌產品:大嘴香干、五香鍋巴、香酥黃豆、戚風蛋糕、魚豆腐和肉松餅。
濃烈的香氣頓時把各派高手的腸胃給刺激得蠕動不休。剛才五派宗主在薛青衣和聶隱娘那里受了一肚子氣,如今被香味一激,頓時化悲憤為食欲,張嘴大嚼。
“嗯?嗯……”
“嘖嘖……”
“咕咚……”
“薛宗主,今日鬼王蛆授首,武盟重現聲威,可喜可賀,我武長卿借花獻佛,以這一壇竹葉春敬宗主一杯,祝武盟旗開得勝,武運昌隆。”武長卿捧起竹葉春喜氣洋洋地站起身朗聲道。
“祝武盟旗開得勝,武運昌隆!”八派高手都笑著捧杯而起。
唯有五派宗主一臉尷尬,愣在原地。他們剛才吃著蜀秀零食,就著竹葉春酒,瞬間所有東西都下肚了。
幸好剛才來送食盤的打頭少年十分機敏,立刻打發人到后堂又拿了五瓶酒放到五位宗主面前。
“哈哈哈,好!各位飲勝!”薛青衣仰天大笑,捧杯暢飲,看著她意氣風發的樣子。五派宗主都無比落寞。二十年前,她只是武盟一個新丁,他們才是武盟元老。如今她只手重振武盟,他們全都是她手下的客卿。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啊。
示眾大典的慶祝因為各派高手貪戀蜀秀零食,竟然一直吃到黃昏才散場。本來到了黃昏都意猶未盡,但是香酥黃豆吃了太多確實不適合聚集在人群擁擠的區域。各派高手揉著肚子回味無窮地走了。
這一次大典圓滿成功,在薛青衣來說成功逼著五派宗主承認了蜀山派在武盟的主導地位,在雷長夜來說,他的蜀秀零食店也打開了局面,贏得了八派眾人的喜愛。以后在蘇州,他的零食店必有一席之地。
今天扮演完了永強,雷長夜一身疲憊準備告辭離去,誰知道卻被白榮和聶隱娘堵住不讓走。
“且慢,小女承蒙大俠救命之恩,我與夫君還未正式向你致謝,不如今夜在蜀山會館小坐,由我夫君親自下廚為你奉上一頓晚宴如何?”聶隱娘親自攔在雷長夜面前,還特意躬身萬福,給足面子。
“這個……聶宗主客氣了。聶姑娘既是宗主之女,也是武盟中人,同氣連枝,自當施救。”雷長夜無奈地拱手回禮。
“那也不能讓我們連道謝都沒機會,來來來,里面請,我早就已經在廚房里準備好食材,咱們今晚上吃好的。”白榮一把攬住雷長夜肩膀,親密無間地說。
“白前輩客氣。”雷長夜想跑都跑不了,直接被白榮硬擼進了屋。
蘇州分壇與蜀山會館本來就已經連通,雷長夜被白榮拉著穿過曲折小徑,從后門進入了蜀山會館。
會館的后堂中,魚玄機和錢冪早就已經擺好了七八樣精致清淡的小菜,還有好幾壇竹葉春酒。白榮把雷長夜按進座位就興致勃勃地進了廚房,準備做當年長安讓聶隱娘與他一夜定情的魚膾。
薛青衣和聶隱娘并肩進堂,還帶著一臉興奮的聶鶯鶯。魚玄機和錢冪看到雷長夜扮演的永強到了,也是喜上眉梢。魚玄機當然是一臉癡情。錢冪則是兩眼金光閃閃。
永強從鬼王蛆手中搶到山河仙隱圖,這事只有魚玄機和錢冪知道。而錢冪記得最牢,念念不忘。那可是四品法寶啊,而且鬼王蛆把幾乎三分之一的空空兒寶藏都煉化在了這件法寶身上。這可是一件帶了仙氣的至寶。
所以錢冪看永強,那都是渾身金光。
眾人坐定之后,雷長夜異常尷尬。這座上全是女士,只有他一個男人。唯一可以陪陪他的白榮,卻縮進廚房不出來。
“……”聶隱娘若有所思地歪頭打量著永強的面罩,沉吟不語。
“永大俠……”聶鶯鶯羞澀地抬起頭來,鼓起勇氣站起身,對著雷長夜盈盈下拜,“當日被大俠救下,小女子一直未能找到機會向你道謝,今日一切事畢,終于可以向大俠拜謝救命之恩,請受我一拜!”
“聶姑娘客氣了。”雷長夜連忙起身,做了一個扶她的手勢,卻不便伸手去攙扶。
“好啦,永大俠讓你不用客氣,坐回來吧。”聶隱娘笑著一拍身邊的椅子。
聶鶯鶯紅著臉坐回到娘親身邊,低頭不語。
“我問過紅線,當日的情況鶯鶯從沒說過,永大俠自然只字不提,到底是怎樣的,一直沒人知道。今日趁著等你阿爺的魚膾,你就給大家說說。”聶隱娘笑著一邊說,一邊看雷長夜。
“永大俠當夜真是威風蓋世……”聶鶯鶯立刻興奮起來,將雷長夜縱馬闖入陳家老宅,三個來回,殺惡猙都,殺傀鳥組,救她出坑的經過說的詳細無比,每個細節都沒漏過,包括永強的武功、身法、戰斗技巧和臨敵決斷。
雷長夜聽得渾身冷汗,聶鶯鶯的觀察細致入微,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對于每個細節的掌控都很到位,不愧是名刺客之女。
經過聶鶯鶯的描述,眾人就仿佛親身站在陳家老宅,看著永強縱馬擎槍橫掃山塘街。聶隱娘和薛青衣同時擊掌喝彩,連連點頭。
魚玄機看到聶鶯鶯和聶隱娘看永強的眼神,心里急得直叫喚。這擺明了就是選婿的橋段。白榮還在廚房替準女婿做魚膾。
聶隱娘一脈在武林中的血統何等高貴,她魚玄機就算是舒家后人,但是早已經隱姓埋名,而且還做過神偷,名聲不佳,那是肯定比不上的。她們要是認定了永強做女婿,她最多只能做小。她可不想做二房啊。
“永大俠,這里……都是自己人,就把面具頭盔脫下來吧。”魚玄機忍不住說。
雷長夜早就想這樣,因為沒人問自己也不好突然脫,現在聽魚玄機這么一說,他立刻把面罩和頭盔摘下來,露出他一臉大疤瘌。
“……”聶隱娘和聶鶯鶯瞪大了眼睛,憋紅了臉才沒有同時叫出來。
“兩位受驚了,在下昔年潛入南巫國為家鄉故舊復仇,受了點傷,至今未愈,面容丑陋,見笑了。”雷長夜拱手道。
“說的哪里話來。”聶隱娘神色一肅,出乎意外地說,“我本來還在擔心海川你是否有妻室,我的女兒豈能嫁與旁人做二房。不過如今看來,若是鶯鶯對你有意,我當……”
“且慢!”聶鶯鶯和雷長夜嚇得全都叫了出來。
聶隱娘頓時目含煞氣:“鶯鶯,你莫非嫌棄海川相貌丑陋,不是如意郎君?”
“母親,絕非如此。”聶鶯鶯用力搖頭,“只是女兒……”
雷長夜連忙接過話頭:“聶宗主,在下身中南疆奇毒,一生不能動情,否則必遭劇毒反噬,婚嫁之事再也休提。”
“哦,竟有此事……”聶隱娘和聶鶯鶯面上震驚,但是神情都是一松。顯然對于突然定下聶永二家的終身大事,兩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想法。
“來嘍——”白榮端著一枚大紅盤走進屋,紅盤上是切得薄如細紗,雪白如云的魚膾,清香的鮮味滿室飄逸。
他剛要把魚膾放到桌上,看到雷長夜的臉,哎呀一聲直接把盤子甩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