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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名廚石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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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府是荊南方鎮轄區的府州,七省通衢之地,商業發達,農田水利興盛,飲食業興旺。

  因為方鎮節度使頻繁更換,導致當地牙營不興,地方治理全靠支郡兵和地方衙役,致令江湖勢力十分興盛。其中云香派人士在江陵府活動異常活躍。

  云香派總壇位于南岳衡山附近,但是重要的兩個分壇一個在江陵府,一個在岳州。門下弟子遍布荊南、湖南兩鎮。

  南岳衡山此時的書院文化正在興起,歷史上最早的南岳書院在十五年前正式落成,令南岳成為人文薈萃之地。云香派坐落于衡山之上,與南岳書院比鄰,弟子多入南岳書院進修道籍經典。

  云香派高手以衡山為核心,把門派實力廣布兩鎮之地,門下杰出弟子文采風流俱是天下翹楚,更出了幾個青史留名的人物。荊南、湖南世家大族弟子,多以進云香派為榮。

  方鎮要員與世家子弟爭娶云香之女。所以江陵府第一勢力,不是本地豪門,而是云香派。

  在江陵府江湖人物中,人數占比最高的是女扮男裝的女郎。

  大唐女子出門,如果社會地位低下的勞動婦女,單身無伴,四下游走,甚至拋頭露面,街頭賣貨,都無人過問。

  但是如果身上衣物面料講究,又或攜帶名貴珠寶、武具,顯示自己出身高貴,則必須有男子陪同,或者身隨婢女,否則必遭到武侯和不良人緝拿。

  但是江陵府街道上女扮男裝的女郎們,身上都佩戴精致長劍,臉上脂粉貼黃一樣不少,一看就知道是女人。而且,很多女郎都是昂首挺胸,單身上路。

  沒有一個武侯或者不良人敢上前來找麻煩。因為,這里是云香派的勢力范圍,單身的女郎們都是云香弟子,你敢找人麻煩,有的是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黑白兩道好漢來弄死你。不為別的,就為在云香派面前爭取表現。

  某種程度上來說,江陵府的秩序,是由云香派來維持,官府已經退居二線。

  雷長夜覺得,江陵府應該發展旅游業,把各地富豪拉過來看美女。雖然在閃金鎮里也有蜀山派不少女弟子,但是密度和平均顏值都被江陵府碾壓了。

  不過,他也感到了江陵府街道上洋溢的戾氣。那是各路江湖人物在街上擦肩而過時散發出來的惡意。這里雖然是府城,卻沒有過硬的緝捕司,府衙內的法曹參軍形同虛設,無力組織武侯和不良人。

  一旦有大案,還需要武盟分壇派人組織各坊不良人破案。現在武盟不再,云香派接管治安,更沒什么心思打理瑣碎案子。只要不是關于云香弟子的,也不是當街奸辱婦女或者幫派混戰,隨便鬧去吧。

  雷長夜感慨一番,轉身準備回渡口啟程。

  “喂?石大嘴?”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而且,這個聲音很是耳熟,是云香派聶鶯鶯!

  雷長夜心頭一緊。幸好為了準備這次下江南,他向錢冪求教了摘星傳承里面比較特殊的技能——籠云遮面。這個技能可以把自身的內力品階掩藏起來。

  魚玄機可以把她的中五品氣息化為小三品。

  但是雷長夜天賦異稟,又有藏劍之術為輔助,對于這種收斂氣息,茍在人間的技能有一種特殊的領悟力。他學了不到一個月,就能把自己的氣息從小四品化為……無!

  錢冪和魚玄機對于他這種天賦都是哭笑不得。一個大男人這么能裝慫也是醉了。

  他立刻把籠云遮面激發到最強,緩緩回過頭來。

  聶鶯鶯叫石大嘴全名,說明她只是認識這個人,并不熟,應該對他音容笑貌的改變并不敏感。

  雷長夜咳嗽一聲,想著余懷仁的話。余懷仁曾向他形容過石大嘴的語音,有點尖細。

  “正是在下。”雷長夜不太會裝尖細嗓音,就只能用一種他比較熟悉的高亮嗓音,向聶鶯鶯低頭拱手道。

  他瞥了一眼聶鶯鶯的衣著,微微一愣。這位云香派第三代弟子高髻華衫,一副名門女子打扮,單身上街,卻連女扮男裝都省了。看來云香派在江陵府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了。

  “最近怎么沒見你的食肆開門?”聶鶯鶯問。

  “……”雷長夜閉嘴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石大嘴為什么在江陵府做得好好的,卻要跑回巴蜀老家。

  “姐妹們都盼著吃你做的香干呢。”聶鶯鶯兩眼發光地說。

  雷長夜有點吃驚,聶鶯鶯給他的印象是一個靦腆文靜的少女。但是,一談到吃,這樣子卻像個老饕。

  在唐代中晚期,大唐諸道想要做豆腐香干,也就是巴蜀有這樣的技術。當年唐玄宗避禍巴蜀,食欲不振,侍者端來一盤劍門豆腐,他頓時胃口大開,后來還把劍門特產黃豆賜名為“皇豆”。

  后來浣花溪畔的石姓人家創造出最早的香干,以雞湯、豆醬清、八角、青花椒、桂皮、山茶、生姜制作鹵水燒煮豆腐干,起鍋后加入黃酒和香油,緩緩風干。這種香干,風味獨特,口感豐富,可以說是大唐小吃界天皇巨星般的存在。

  雷長夜前世也是個廚道愛好者和老饕,對于這段野史依稀記得,此刻一聽就想了起來。

  卻原來石大嘴竟然是香干大業的開拓者。可惜,這位名匠壯志未酬,竟然被橫江盜害死了。

  雷長夜再次拱手道:“對不住,在下不在這里做生意了,告辭。”

  “不做生意……但是,到哪兒能吃到你的香干?”聶鶯鶯忍不住追在雷長夜身后問。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天而降,落到雷長夜面前:“姓石的,你還敢回來?”

  雷長夜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把拎起來了。

  “泰源師兄,你干什么呀?”聶鶯鶯驚呼了出來。

  “此人和我有一段過節,鶯鶯,我要先跟他說句話,一會兒給你賠罪。”抓住雷長夜的人,身高手長,相貌堂堂,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可惜一大一小得比較嚴重,眼袋略青,不是思慮過重,就是酒色過度。

  雷長夜略微探測了一下他的氣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有小五品的修為,可能是有傳承在身的世家高手。

  “且慢!”聶鶯鶯的語氣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猶如一團白花花的棉花里,猛地長出一蓬鋼針,格外瘆人。

  雷長夜明顯感覺到這位“泰源師兄”的手抖了一下。他特別能理解他的心情。當初他靠一張嘴說得宣錦宣秀投蜀山,聶鶯鶯臨出門之前幽怨一回眸,讓他好幾天都沒睡著覺。

  “鶯鶯……”這名叫“泰源”的世家子猛地將手縮入袖子,輕輕一撣,轉過身來。

  “你和他有過節?”聶鶯鶯微笑著雙手攏入袖中,“你是我云香派外閣弟子,又是鄭家世子,居然和一位食肆老板有過節。不如你跟我講講,是何過節?”

  “對呀對呀,我也好想知道!”雷長夜在肚子里說。他可以看到“泰源”背后的衣服一點點貼在了皮膚上。

  “鶯鶯,這件事其實……也不算是過節……我、我、我想起還有點事……”“泰源師兄”明顯不敢惹這位姑奶奶。

  “很奇怪啊,最近見不到石老板的香干,鄭家食肆卻開始做起香干生意。”聶鶯鶯淡淡地說,“吃起來有點石老板香干的意思,可惜差了很多的味道。泰源師兄,師妹我一向寡求,就這么一點嗜好,你是和我有仇嗎?”

  “鶯鶯,冤枉,冤枉啊!我就算和全天下有仇,也不會恨上你呀!我是特意開了食肆好供上你最喜歡的香干!”“泰源師兄”急切地說。

  聶鶯鶯斜眼看著他,一臉嫌棄。顯然是想到鄭家食肆的香干差的那許多味道,心情極度不好:“鶯鶯只望師兄少放一點心思在我身上,這樣我的日子還好過些。”

  “鶯鶯,這不怪我,這都怪石大嘴這個奸商。我高價買他香干配方,他給我的是偽方……”泰源師兄一把往身后一抓,卻撈了個空。

  此刻的雷長夜早已經趁著聶鶯鶯和泰源師兄交談之際,一個箭步鉆入街旁穿流的人群,突然運起藏劍之術,就這樣融入人流之中,隱去了蹤跡。

  “嗯?”泰源師兄暴怒地東張西望,雷長夜距離他就幾步的距離,但他就是覺察不到。

  “泰源師兄,這個石老板我想保下來,你怎么說?”聶鶯鶯語音清淡地問。

  “這……唉!師妹!此等奸商你又何必掛懷。”泰源師兄咬牙說。

  “師兄,你無非強買強賣,他無非私做保留,倒不如一拍兩散,不再糾纏的好。”聶鶯鶯面無表情地說。

  “師妹,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是出了真金白銀的。”

  聶鶯鶯已經不太想聽他說話了,只是抬了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架勢。

  “唉!”泰源師兄仰天長嘆,低頭而去,不敢再做進一步的辯解。

  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雷長夜看著泰源師兄沮喪離去,忍不住咧嘴一笑。

  難怪石大嘴帶著全家人逃出江陵府。鄭家人要強買他的香干生意,這還不跑。榮陽鄭氏,豈是這么好惹的。鄭家已經有位大人物在江陵府任過節帥,雖然任期不到五年,總也算是江陵官面上最大勢力,僅次于云香派。

  現在江陵府任上的節帥也是鄭家人,說不定和鄭泰源還有點血緣關系。不過石大嘴也不是老實人,賣給鄭家的香干配方肯定藏了重要作料。

  但是雷長夜又覺得有點奇怪,石大嘴只是一個普通商人,榮陽鄭氏勢力如此之大,殺個把食肆商人,不要太簡單。鄭泰源肯與他真金交易香干方子,這已經算他走運。他居然還敢藏私?膽子未免太大了。

  這中間怕是有什么不對勁兒。

  雷長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待到聶鶯鶯離去,立刻朝著渡口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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