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衙的惡春香在江湖上惡名極為響亮。人們認為它是將死人變為僵尸的毒藥。
確實,它首先是一種慢性毒藥。來自一種南巫國南疆特產的毒花——惡春花。惡春花奇毒無比,中者立斃,普通蜜蜂根本近不了花蕊采蜜。
春衙的巫士們飼養一種專門采集惡春花蜂蜜的毒蜂——蠱蜂。蠱蜂采到的毒花蜜,就是惡春香。
這種惡春香一點點將人體的機能和特性改變,可以說是一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
但是,它并不會致人死命,反而會讓人體機能得到各方面的增強,代價就是會失去一部分的自我意識。
但是,采集這種惡春香的蠱蜂,會在釀蜜時,把自己身上的蜂蠱混入惡春香中。
中了惡春香的人,也中了蜂蠱。蠱蜂效忠于蠱王。中了蜂蠱的人,如果意志薄弱,被蜂蠱的意志蠶食,那么他也會忠誠地執行蠱王的意志。
但是人本身的意志是很強大的,蜂蠱的意志相對而言比較弱小。所以春衙一般是對將死之人用惡春香,在他們起死回生之際,意志最薄弱的瞬間,讓蜂蠱蠶食其意志。
本來惡春香就會讓人失去一部分自我意識,再被蜂蠱洗腦,這個人很容易變成蠱王的傀儡,化身悍不畏死的狂戰士——僵兵。
而這個蠱王,就是春衙衙主養的本命蠱。只要十二衙門激活蠱王,所有中了惡春香的人都會執行十二衙門的命令。
所以,雷長夜從牙兵崗哨站了一夜崗都不累,也不造反,就看出來,他們中了惡春香,而且已經被激活成為僵兵。
雷衙衙主顯然已經和春衙衙主取得了聯系。南巫國十二衙門之間的聯系極為迅速,據傳他們擁有同心蠱,可以通過蠱蟲傳遞互相之間的思維訊息。
而為了配合雷衙衙主控制川東,春衙衙主提供了惡春香,并在巫魔奪餉失敗之后,激活了本命蠱。
一次控制一萬名牙兵?!
雷長夜、汪芒和江恣意面面相覷,都感到了刻骨的恐怖。一萬僵兵是什么概念?
當年擊潰巴蜀兩川聯軍,南巫國只用了一只三百人的僵兵配合兩千尸衙箭兵。
如果他們有一萬僵兵,整個巴蜀都會陷落。汪芒和江恣意就算是大玩家也要歇菜。被一萬個僵兵吞沒之后,就算復活又如何?還是會被再殺一次,無限死循環。
應該不會!
雷長夜抿住嘴,根據他的推算,如果雷衙衙主真能控制住牙兵,早就做了,根本不用等到發餉日再被逼無奈去控制。
而且雷長夜精于解毒,知道惡春香的缺陷。
惡春香制作如此艱難,雷衙衙主必然是將惡春香的毒素稀釋之后,放進了牙兵飲食之中。每個人中的毒非常有限。
惡春香和蜂蠱都需要一定的劑量,而且人本身的意志必須比較薄弱,才能達到理想效果。
現在雷衙衙主應該只是暫時激發惡春香,穩定牙兵情緒,不讓他們在發餉日鬧起來。
雷長夜腦子飛快地運轉,渴望找到破局的方法。
就在這時,一陣吵鬧聲和喊殺聲突然從梓州城西城門傳來。
守在城上的守軍被一蓬亂箭射翻。無數黑衣身影攀爬上城,利刃狂卷,瘋狂殺散了守城的梓州支郡兵,沿著城墻道飛奔下城,與守在城門前的支郡兵殺成一團。
這些黑衣士兵悍不畏死,殺法兇猛,配合默契,支郡兵戰力孱弱,而且斗志不堅,片刻之后就擋不住了,紛紛四散逃亡。
這些黑衣士兵打開大門,上千名黑衣士兵殺進城來。
此刻正是黎明時分,士兵防衛最懈怠的時刻,梓州城防愈發不堪一擊,上千人守衛的西城,竟然頃刻間被攻陷。
隨著這批黑衣士兵的瘋狂涌入,上百名花紋黑布包頭的猛士揮舞利刃,當先沖鋒,在一名渾身皮甲,頭戴黑斗笠的高手率領下,朝著川東節府殺去。
“谷東泰,納命來!”這名高手一腳踹開節府大門,怒吼著殺了進去。
“這是……張邦彥!”雷長夜、汪芒和江恣意同時驚呼。
來者正是從劫奪西川官漕的行動中抽身而退的張邦彥。他帶著橫江寨半數精銳,偽裝成全寨出擊的模樣,騙過了川東牙營的監視,裝作被川西軍困在合州水域,跟五百川西牙軍打了個有來有回,似模似樣。
合州附近的這場水戰,雙方都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戲演得漂亮。
實際上,橫江寨另外半數精銳則在三大寨主帶領下死守橫江秘庫,試圖對想要動秘庫的谷東泰迎頭痛擊,顯示一下橫江卒的威風。
這件事大家都想得美美的。橫江寨的人認為谷東泰肯定是派一批高手假裝盜匪來黑吃黑。他們可以假裝不認識這是牙府高手,把來者全殺光,讓谷東泰不得不更加倚重橫江寨。
雷衙衙主以為橫江寨全員出擊,派了一個巫魔都將想要來個殺人滅口,偷寶奪金。
結果巫魔也死了,橫江三寨主也死了。雷衙衙主對橫江寨恨之入骨。橫江寨僅存的張邦彥回寨看到一地死尸,還有被搬空的秘庫,更是怒火攻心,肝膽俱裂。
雷長夜留在地上的都將腰牌更是確定了襲寨者身份。
最倒霉的,是雷衙后續雇傭來搬運秘庫的人手。他們在秘庫里轉了半天,沒找到強良,也沒找到金銀珠寶,耽誤了半天才回城,結果被提早撤退的張邦彥路上看見,更坐實了谷東泰奪寶的事實。
張邦彥當夜就帶著橫江的半數精銳躲開川東探馬,繞到梓州西城,突然攻城,誓要殺入川東牙府為兄弟們復仇,搶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張邦彥的橫江卒本來就是一群法外狂徒,整日做的就是殺人越貨的買賣,生死看淡。結果良心喪盡才奪來的財寶竟然被人給劫了,朝夕相處的同伴都被人宰了。
他們對于未來、前途和性命的指望徹底沒了,除了干就是干。
不到一千人的隊伍,片刻就攻破了上千人守的城頭,眨眼間殺進了川東節府。
在這個關鍵時刻,目睹了橫江卒入城的牙營士兵,竟然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就更說明問題了。他們都被下了惡春香。而且,藥效發作,他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意識,無法對眼前的激變做出反應。
牙營不動,梓州本地兵馬更不想打了,轟然四散。
八九百人的橫江卒呼嘯著全部涌進川東節府。喊殺聲立刻在節府里沸騰了起來。
“現在怎么辦?”江恣意和汪芒同時望向雷長夜。
汪芒的臉上滿是驚色。本來一萬僵兵的事已經很可怕,如今橫江卒又來添亂,事情已經到了天崩地裂的局面。這讓他想到了當年綠林軍圍城,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砍頭的慘痛體驗。
如今他還沒有大展宏圖,難道就要昨日重現一番?
江恣意卻躍躍欲試,他想要直播啊。
“兩位,事情到這個地步,只有出動川西兵來平亂。”雷長夜思索了一下說,“汪師兄,麻煩你用法寶通知馨兒,盡快動員川西牙軍開入梓州。”
“是!”汪芒轉身出門,他打的主意是出門就去城東準備跑路。雷長夜就是希望支開他,看他如此識趣,心里暗暗滿意。
“江兄……”
“叫我恣意吧。”江恣意搓手道。
“事發突然,我需要立刻去川東牙營一探虛實,你在客棧中繼續觀察節府動態,有任何發展立刻告訴汪師兄,讓他以法寶轉達給馨兒。”
“好嘞,交給我。壇主,你去牙營注意安全哈。”江恣意興沖沖地說。
只要雷長夜一走,他轉身就會進節府看熱鬧。這么大的事件,他不跟進去報道一下,他的良心會痛。
雷長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說破,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迅速朝著牙營潛去。
他剛到牙營附近隱藏,就看到江恣意鬼頭鬼腦地跳出客棧窗戶,朝著節府潛行而去。
知道再也沒人關注自己,他立刻從蜀來寶里拿出幻真寶鑒符,換上永強的臉,再戴上假發,然后從牙營一處位置隱秘的院墻一躍而入。
川東牙營內所有的牙兵都穿著整齊的軍裝,手里握著武器,只是一個個都像木雕泥塑一般,或站或坐,一臉的茫然和困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動換。
雷長夜進來之后,立刻被一群站在較場上的牙營虞侯看到了,但是他們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在跟著雷長夜轉,身子卻紋絲不動。
雷長夜大著膽子,走到幾名牙將身邊,仔細看了看他們的臉色,甚至摸了一下他們的脈搏,心中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些牙兵果然中了惡春香,但是中毒不深。因為他們的脈搏跳動穩定,本身生命力旺盛。生命力旺盛的人,自我意識也強,蜂蠱想要控制其意志極其困難。
春衙衙主只是在發餉日之前,強行激活了本命蠱,勉強壓抑住了牙兵的行動,以防他們鬧餉。
看來,雷衙衙主對于糧餉也是一籌莫展,一時之間想不出湊錢的方法。想要偽裝一名川東節度使,可不是那么簡單的。
雷長夜想到這里,腦中靈光一閃:“能不能行,就看這一波操作了。”
他在營盤里轉了一圈,找到了虞侯們的營房,偷偷溜了進去。房間里的鋪上躺著幾個睜著眼睛的壯漢,身上只穿著短褂兜襠布。他們顯然是在起床之際,被激活了惡春香,結果就愣在了床上。
雷長夜激發藏劍之術,以一種全無存在感的形態,溜達著進了門,取過房間里的虞侯衣甲,一個個地翻看,找了一件身材高大者的衣甲,夾在懷里,走出房門。
他溜到角落之處,迅速換上這件虞侯的制式山文甲,從蜀來寶里拿出黑錐槍,大踏步朝著較場走去。一到較場中央,他立刻一頓黑錐槍,大吼一聲:“兄弟們,谷東泰吞了咱們的餉,今天是發餉日,大家等什么,去做了這豬狗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