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一張臉凍得通紅,來到秦廣林家里感受到屋子里的暖氣,抄著手活動兩下,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吸溜著鼻涕四處觀瞧。
“我說你動作挺快啊,還沒生就已經把這些布置好了?”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桌角椅腿什么的都被海綿包上,當初他家娃會自己走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事,沒想到秦廣林動作這么快。
“這不是快生了嘛……而且大肚婆也怕這個啊,早點包上,免得她傻愣愣的磕到碰到。”
秦廣林隨意說著,拎起熱水壺接上水,放到底坐上咕嘟咕嘟開始燒,然后抬眼瞅著肖宇,“怎么回事?真被打出來了?”
“搞笑,怎么可能被打……”
“那你腿怎么回事?”
秦廣林拿手指戳了一下肖宇膝蓋,剛剛就已經注意到他走路不太自然,沒想到剛好戳到傷處,肖宇下意識躲閃沒躲過,齜牙咧嘴抽口涼氣,“別…別動!嘶~我不小心磕到的。”
“真不是被打的?家暴可以報警。”
雖然一直開玩笑說肖宇會被打,但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還是沒辦法被人接受的,家暴不僅男的打女的,女的打男的也一樣,一旦動手這性質就變了。
秦廣林拍過桌子,大聲講過話,但他絕不敢動手——或者說沒有敢不敢這個問題,是壓根不存在動手這一說法,何妨也一樣,最多就是拿牙齒咬他一下,事后還要再舔……呸,再親幾下傷口安慰他。
暴力傷的不只是肉體,對人的精神傷害更大,那種最親密的人朝自己拳腳相加的感受,想想都讓人心底發寒。
“真是不小心……”肖宇捂著臉哀嘆一聲,“我踢了我家車轱轆一腳,誰知道那么硬,不小心摔了一跤……淦,你可別學我。”
“我有毛病?踢車轱轆干嘛?”秦廣林皺眉,“你……”
“我沒事,就是借件衣服穿,再讓我在你這兒歇會兒。”
肖宇揉著腿念叨,“本來想去上網的,結果沒帶身份證,哪都去不了,到你這兒蹭件衣服,等下出去一起吃頓飯,喝點酒……”
“我老婆大著肚子呢,沒空陪你。”秦廣林毫不客氣地拒絕,“身份證借你去開臺機子?”
“……算了,一個人沒意思。”
肖宇看了看表,道:“等我歇會兒,她要是不認錯,晚上借我開個通宵,我非得好好晾晾她。”
“兩口子有什么不好解決的?還玩這個,幼不幼稚?”
秦廣林撇嘴,起身到冰箱前看里面的菜,邊道:“你都三十了……不回去就留在這兒吃晚飯吧,等何妨回來讓她和你媳婦溝通溝通,好端端的吵什么架。”
“你不懂,女人就得治,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行,不然沒個安穩日子……”
肖宇煞有介事地比劃著,結果越說越氣,從兜里摸出手機扔到茶幾上,“我就看她什么時候認錯。”
“……你等吧,她要是追到我家擰你耳朵把你揪回去,我可是會站一邊兒看戲的。”
秦廣林聳聳肩,肖宇吵架了找他出去喝酒也不是一兩次,早習慣了,只要不是真的動手那種性質,他也樂得看戲。
這倆逗比夫妻,拌個嘴什么的很常見,孩子都快會打醬油了還幼稚的不行。
換個角度想,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磕磕絆絆吵架斗嘴,也是一種幸福。
“瞧不起誰呢?她揪我?”
肖宇很不樂意,拍著胸脯和兄弟保證,“我就把話放這兒了,等她和我道歉,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兒,不然就晾著,看誰急,還敢掰我魚竿……”
大冬天外面還飄著大雪,也沒地方去,肖宇躲在秦廣林家,拿著隨意翻著,時不時抬眼瞅一眼在那兒研究菜譜的秦廣林,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大男人天天研究菜譜,丟人。
“你鼻子有什么毛病?老哼哼什么?”秦廣林終于忍不住疑惑。
“唉,早知道你活成女人這樣子,當初我就娶你了。”
“滾一邊去。”
“別呀,你看……”
“等我找出你老婆微信,我告訴她你在我這兒。”
“停,我閉嘴。”
肖宇悻悻地閉上嘴巴,還真別說,前幾個月嘗了一次秦廣林的手藝,真比周楠做的好那么一丁點兒……
嗯,只是一丁點兒。
轉眼到四點多,桌上的手機沒有半點動靜,秦廣林早預料到這個結果,到陽臺看看外面,雪勢不僅沒有變小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道路上都已經被白色覆蓋,只有一串串黑色腳印。
天空陰沉沉的,冬天的夜幕總是很早來臨,逢上這種天氣,不到五點便已經有些暗下來,他縮縮脖子回到客廳,把陽臺的門關好,道:“留在這兒吃晚飯吧,我先去把米煮上,等下得去接我媳婦下班,然后讓她幫你在周楠那兒說道說道,免得你不敢回去……”
“誰不敢回去,我是在等她道歉!”肖宇氣得不行,再次重復自己不是嚇得不敢回去。
“行,行,你等她道歉……”
話還沒完,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兩個人同時扭頭看向亮起的屏幕,上面大大的母老虎三個字很是醒目。
“你這備注……被打一頓都活該。”
秦廣林有些無言,“幼稚,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點?”
“你備注的什么?”
“你管我備注什么,還不趕緊接?”
“晾她十秒,讓她知道錯……你別說話啊。”
肖宇得得瑟瑟的一個后仰,翹著手指在屏幕上劃過,瞅瞅秦廣林,又重重按下外放,粗聲道:“知道錯了沒?”
“知道了,你快回來吧,大冷天都不穿外套就跑出去……”
“道歉。”
周楠在那邊頓了一下,“……對不起。”
肖宇朝秦廣林挑眉:怎么樣?女人就是得好好治治,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行。
秦廣林聳肩:知道你厲害了,還真有一手。
被打出來什么的……看來真是想岔了,肖宇這小子真不是在吹牛,對付女人挺有一套的。
朝肖宇挑個大拇指,秦廣林就打算去廚房,不摻合他們兩口子的事。
“你是不是又去我媽那兒了?能不能不要一吵架就跑我家找我媽告狀,完事我媽一個勁兒罵我,我又沒真把你怎么著……”
電話里周楠氣急的聲音讓秦廣林頓住腳步,轉過頭,肖宇正手忙腳亂地捂手機。
“這就是你的道歉?!你再說?!”
“……不說了,我去接你還是你自己——”
外放終于被肖宇按掉,他狗狗祟祟瞄了秦廣林一眼,朝手機吼道:“我自己回去!”
掛掉電話,客廳陷入迷之沉默。
“咳……那個……挺厲害的。”秦廣林強忍著笑,嘖嘖點頭,“真的厲害……你這確實有一手,我得向你學習。”
肖宇張張嘴又閉上。
一世英名盡毀。
晚飯還是只有秦廣林兩個人,冒著雪把何妨接回來,秦廣林還在惋惜《老婆》完結的太早,只能說給何妨一個人聽。
“挺正常的,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只能去搬外援了。”
何妨早就聽周楠吐槽過,坐在客廳趁秦廣林炒菜的時候批改學生的作業,一邊和廚房的秦廣林搭話。
“等會兒我幫你批,你看會兒電視什么的。”秦廣林從廚房探出個頭勸她。
“不多了,我在學校做了一部分,只剩下一點。”
“哦……還有十來天就休產假了,你也少給他們留點作業,給學生減減負,你自己也輕松一點。”
“反正有你呢,累了就交給你。”
何妨拿著紅筆在作業本上圈圈畫畫,待到全部搞定,秦廣林還沒忙完,她伸個懶腰,站起身到陽臺看看外面的雪景,暗沉的夜幕剛剛降臨,外面白茫茫一片,大槐樹光禿禿的枝頭也落上雪花。
另一邊陽臺上沒有小善的身影,她一般都是中午或下午才會出現,這幾個月她們兩個早已相熟,隔著陽臺說些有趣的故事。
“這么冷在陽臺干嘛?也不怕把我女兒凍壞了。”秦廣林端菜出來,趕緊把何妨拉進客廳,捧著她臉蛋揉揉。
“孕婦因為雌孕激素影響,會變得多愁善感。”
“你說怕女兒凍壞了,也讓我想咬你一口,我不重要嗎?”何妨皺皺鼻子,很認真地和他說道。
“你當然重要。”
“我知道我重要,但是你不說,我就不爽,這不是我知不知道的問題,是這個激素影響心情,我就會變得不可理喻——
我知道這樣不對,也不想被內分泌影響,但還是控制不住不爽,所以你可以重新說嗎?”
“……也不怕把我老婆凍壞了。”
“對,這樣我就舒服多了。”何妨笑瞇瞇地捏了捏他,“再親我一口,我就會變得開心了。”
“不是……感覺好怪啊,醫生說你情緒起伏會比較大,但是……”
秦廣林無力吐槽,“你這么清醒地分析自己的問題,真的沒問題嗎?”
聽說這時候的女人都不可理喻,動不動就生悶氣,還會產后抑郁……
她不該生氣然后被哄一下嗎?
“有問題當然要解決問題,我生氣能解決什么?”
如愿以償地被親了一下,何妨剛剛的不快已經消散一空,擺擺手道:“快做飯,還有幾個菜?”
“兩個。”
秦廣林猶豫一下,“那個多愁善感……沒問題吧?還要我做什么?”
“說你愛我。”
看著秦廣林回去廚房繼續忙碌,何妨深呼口氣,抱著肚子坐到沙發上。
孕期情緒與其說是心理問題,不如說是生理反應,這是不受人控制的,比如突然想吃某種東西,吃不到就會無比委屈,委屈到哭;某句話甚至某個字聽得不對,就會一直心心念念,翻來覆去地想,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過,越想越氣……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一切都說出來,哪里讓她不開心,她就明確告訴秦廣林,然后讓他改。
廚房里滋溜滋溜的聲音與鍋鏟碰撞聲糾雜在一起,飯菜的香氣不斷飄出,何妨坐了半晌,從茶幾下面拿出當初秦廣林送的鋼筆在指尖轉兩圈,鋪開筆記本想要寫點什么,卻久久未動。
“老公,叫我一聲。”
“何妨,何老師。”
“不對。”
“老婆。”
“哎。”
外面大雪飄飄灑灑,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不少住戶家里都亮著燈光,或準備做飯,或已經看著電視在餐桌前捧起碗,屋外天寒地凍,一墻之隔的房內溫暖如春。
何妨側頭看看廚房門口,臉上露出一抹溫情。
她低下頭,筆尖微動,娟秀的小字出現在筆記本上: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子彈退回槍膛,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
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你還在我的身旁。
ps:篇尾是香港中文大學《獨立時代》雜志社微情書征文大賽一等獎作品《你還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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