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連微微睜開了眼睛，但映入自己眼簾的，已經不再是靜默號觀星臺那繪刻著靈子陣列的玉石狀的地板，卻是一片壯美澎湃的光之宇宙。入眼之處，都能看到璀璨的光暈在永不停歇地流動著，化作了成千上萬條浩瀚的空間河流。
它們奔流纏繞著，化作了有序的信息鏈。
信息鏈無數次的組合和分散，便形成了這宇宙核心的巨大的水晶星盤。一個充滿了邏輯韻味的有序信息世界，就此完成了。
這個世界他當然是來過的。上次在深淵星云深處獲取靜默號權限的時候，他就在此地滯留許久，只覺得這里的風景很美，雖然沒有人但聲音也很好聽，他其實是超喜歡這里的。
他伸了一個懶腰，分明地感受到了軀干和肢體的觸感。他的身體和感官好像已經是真實的了，而這個世界的構成，似乎也化為了真實。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對這個世界的掌握更加得心應手了？
余連忍不住又叉腰得意了半分鐘，然后又繼續開始暗中觀察了。
如果用現在的“肉眼”去看，當然只能捕捉到那光團，那光之河，以及河流融合成的浩瀚星盤和宇宙。
可是，若是以余連的靈覺，卻當然可以更清晰地捕捉到，構成光團的最細微能量因子之中，似乎真的在律動著代表著數據流轉的最基層代碼。
那不是冰冷而呆滯的0與1的排列，也并非僅僅只是多了個1，而是一串又一串光怪陸離、洶涌澎湃的數據潮汐。它們就像是活泛的原子一樣律動著，是這個宇宙之所以能在穩定存在的一切基礎。
在0和1以外嗎？就算是個文盲，也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余連把自己的靈覺衍生過去，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但沒等到他捕捉到更明確的細節，便有一團相當有韻律感的數據團在自己的感知范圍內閃現。
這是一團甚至比整個數據的宇宙都要浩瀚得多的數據集團，卻毫無肅穆的壓迫感。如果用玄學的說法而言，就是很有生命的人情味和韻律感吧。
余連忽然意識到，如果說這個宇宙中真的存在純粹以數據和信息構成的生命形態，就應該是這種感覺。
它們可以出現在電子的世界中，而一旦有了依托，當然也可以出現在物質世界。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數據集團在自己的視線中，凝聚成了寬袍大袖搖晃著蒲扇的小灰。
“你這是什么表情？”小灰狐疑道。
“忽然發現更真實的你了。”余連一本正經道。
“這算是啥？某些蹩腳的撩妹用臺詞？”她的表情更狐疑了，甚至還多出了一些鄙視：“其實，姐姐已經就想要說了，余連小弟，你其實撩妹就是仗著這張臉和一身蠻力，情感效益啊情緒價值啊什么都完全沒有。要是正常情況下，你應該就是注孤生的結果了。”
余連心想所有扯什么情緒價值的不管男女還是機器人，都特么應該拷在磨盤上接受貧下中農的勞動改造教育，不過考慮到電子數據的世界中，自己應該是打不過小灰的，便又滿臉嚴肅地又回答了一遍：“生命是多么的精彩，生命是多么的輝煌。我總是能從生命的多樣性中再次感受到這一點。”
小灰攤手道：“很好，我就當你又被姐姐迷住了吧。所以，你也該明白，這里是靜默號的核心，是姐姐精心打造的世界，是數據的世界，是電子的世界。可是，對你而言，也會是真實的世界。當你距離神秘學的巔峰越近，便會愈加真實的。”
余連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次感受了一下身體的實感和深層次的體會，然后又伸出手指捅了捅小灰的臉頰。
很好，吹彈可破白皙剔透，觸感比她在現實世界中用納米細胞構成的實體還真實。
小灰倒是不以為意，甚至還得意地把臉像是金魚似的鼓了起來，直接彈開余連的手指：“你看，余連小弟，你不是悟到了嗎？”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原理呢？”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來，靈能方面我是不專業的，也有很多對你們這個世代的文明為時過早的禁止事項的理念。不過，考慮到你都到了這個境界，倒是可以告訴你，靈能也就是微量子態的一種客觀坍縮，底層邏輯是符合數學模型的。”
余連的眼睛頓時睜大了。小灰以前說了那么多神神叨叨的高深理論，還真就只有這句話最像是正經的人話了。
“所以，到底什么時候可以用大家都能看得懂的數學模型重現這所謂的‘客觀坍縮’呢？”
“等到你們的主流學界都能用數學模型證明了11維吧。”
合著這傳說11維還真存在啊！居然真的不是理論物理學家胡謅出來的啊！季諾夫教授要是知道了怕是得樂懵過去？每天一定可以多喝三瓶伏特加的。
余連開始浮想聯翩中，隨即又覺得哪里不對：“話說，在大敵即將入侵的這一刻，你居然如此亂我道心，到底是做何居心？”
“說不定經過我的提醒，你的勝率反而會更大一些呢？”
余連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了星河的彼方。
很快的，一股強橫的意志，正如同沸騰的冰風暴似的，從星河的“入口”瘋狂地涌了進來。
余連的肉眼當然無法捕捉到那股能量的構成，但卻能分明地體會到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對小灰道：“太反物理了。”
“哦。”小灰抄手。
“而且還反常識。”余連繼續道。
“好的。”小灰點頭。
“所以，既然是宇宙，本就是極度的低溫。這種明顯的降溫是什么回事？所以說了，我一開始就想問了，為什么核心的數據世界，就一定得是宇宙呢？”
“因為宇宙就在這里。”小灰傲然道。
她說得可真是很有道理，讓余連一下子就體會到了宇宙的莊嚴和盛大。
而同一時刻，他也分明地看到，在那肉眼無法觸及冰風暴所過之處，那星河核心的光芒迅速了黯淡起來。依托著整個宇宙的底層數據洪流像是被凍結了似的，停止了流動。他們那纏繞在一起精妙數據結構，也頓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緊接著，無窮無盡肉眼辨識不到的裂痕，正在構成了宇宙深層次不斷地擴展柜著，就像是一股正在毀滅細胞的毒素似的。。
“再有一個小時，這個宇宙就會被完全地侵蝕、凍結，然后就是徹底地改寫。”
“一個小時，是現實時間？還是這里？”
“這里有時間嗎？”小灰橫了余連一眼，表情就像是恨鐵不成鋼地看學渣。
余連覺得這話說得就更有道理了，只是這話中鄙視的小眼神讓自己有點不爽，很容易讓自己聯想到輔導一年級娃娃寫作業卻被從懷疑人生到氣急敗壞到暴跳如雷最后心如死灰的老母親人設。
“一個小時之后，當這里的宇宙被重新改寫之后，靜默號也就會變成對方的囊中之物了？”
“是的，就像你們對帝國人的1號要塞所做的那樣。你們不是有這句話嗎？用劍之人終將死于劍下？”
“我倒是更喜歡‘世界是個大號的回旋鏢’。”余連攤手笑道：“另外，侵蝕了1號要塞的是你嘛。”
“我是機器人啊，只是工具嘛。什么時候工具也要承擔罪業和因果了？余連小弟，我知道你們這些上位者都喜歡用底下人背鍋，但拿工具背鍋也就未免太沒精神了嘛。”小灰沒好氣道。
現在倒是把自己當成工具了是把？
余連轉過了臉，再次用莫得感情的撲克臉瞪著旁邊的小灰，對方卻又道：“不過，你要慶幸，對方一心一意正在侵蝕這個宇宙。要不然的話，以對方的力量，是應該可以發現你的。”
確實！余連微微點頭。
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靈覺穿過了所有正在解構這個“宇宙”的寒冷風暴，忽略所有的能量和數據變動，體會著那股入侵力量的本質。
他很快便意識到，這股正在侵蝕宇宙的冰風暴，其實也是一股數據的洪流，而在其深處，卻隱藏著一個可怕的意志，就像是一條潛伏在風暴深處的巨蛇似的。
祂凝視著這個數據宇宙的核心，就像是一條準備吞噬世界的耶夢加得。
找到了你了！余連的精神毫無畏懼地迎了上去。
他的意志在數據的星辰之中也出現了實體，那并非人形，而是一條由純粹的熾白而神圣的靈能構成的巨龍！祂張開了自己的雙翼，掀起了無聲的太陽風暴。溫潤的白光并不刺眼，卻無所不在。
白光所及，冰風暴迅速消散，被凍結的數據洪流恢復了流動，那是已經正在出現了無窮無盡的細密裂縫，也在重新閉合。
更重要的是，銀色巨龍已經噴出了無色無相的吐息，宛若奔流的河流似的，涌向了那數據構成的巨蛇。
構成蛇身的數據流向被攪亂了，逐漸變形、崩塌、消散。而那肆意侵蝕著遭遇后的冰雨風暴也隨即停歇。
一個身形在那宇宙彼端的入口顯出了自己的身影。那是一個穿著漆黑的長袍，中等身高和體格，卻完全看不清樣貌的人形。
“久疏問候了。”余連向對方頷首致意：“諾德多斯大星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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