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的身軀停在了原地,那望而生畏的百丈法相,此時便已經化作了用泥沙做的人偶似的,隨著大風的縈繞而漸漸散落。只不過,人偶身上崩散出的并非是漫天的黃沙,而是閃爍著生命力的細胞,舞動著劃出了仿佛基因鏈一眼的軌跡,和發光的孢子們融為了義體。
在她的背后,那母巢的核心忽然停止了令人恐慌的悸動,所有神經索都在同時回縮,脫離了已經崩散的龐大的身軀。
重新恢復了少女身姿的夏莉,將手掌按在核心表面。她的人類皮膚在接觸的瞬間便碳化成灰,露出的卻不是血肉,更非猙獰可怖的鱗片和鉤刃,而只是光構成的魂體。
她魂體依舊還是人類少女的形貌,卻必須要在這里直面一股最浩瀚的能量和意志。
“所以,你只是把一切都交給我自己來選擇,是嗎?”
“對不起。明明是我的迷茫,卻要將其理解成你的惡意?對不起。明明是我的恐懼,卻要把這一切都理解你布置的陷阱。”
“可是,一切其實都是取決于我的選擇,對吧”
母巢核心沒有回答,但它的身軀卻開始緩慢的坍縮,那些浮動在它身邊的發光孢子,也如同被磁鐵吸引的鐵屑,瘋狂地涌入少女的身軀。
當余連再次從孢子構成的濁霧中走出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那白衣飄飄的少女懸浮于天際,任由龐大的生物信息素洗禮和沖刷著自己的身體。
可是,她緊閉著雙目,仿佛馬上就要羽化升仙了。
此時的余連,尚且還沒有從之前那成百上千次的細胞撕裂的痛苦中平緩過來,但見到這一幕的瞬間,頓時就氣不打一出來了:“哦,很好,太好了,實在是太棒了!治好了中二病,就可以升仙了是吧?”
他已經感知到了目前的狀況。
那是蟲群的意識海洋,正在和夏莉的靈魂進行最后的融合。
余連表示,自己作為盟友可謂是仁至義盡了,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剛才“死了”那么多次了,就是要治好一個瘋瘋癲癲的小丫頭的中二病嗎?
余連有點小小地憂傷,總覺得自己虧得有點大。
這種傷感一直到自己體會到了身體內涌現出來的變化,確定自己至少在血條和抗性方面有了不當人子地提升,這才稍微緩解了一點。
好吧,就算走的是“血路”,到了七環大圓滿的時候,也應該不會有這么澎湃的細胞活性。
莫不是因為我的細胞在短時間被撕裂蒸發了太多次了,所以大家全部都升級了?
懂了,這種體驗,幾乎可以理解成“以太之軀”的上位能力了,我可以管它叫“不滅金身”了吧?雖然聽起來很佛家,但佛本是道嘛。
上輩子的自己,在被帝國軍用泰坦艦轟炸的時候,也只能夾著尾巴落荒而逃。而現在有了“金身”,說不定能硬抗上幾發的。
……所以回來,我為什么要去抗帝國的泰坦主炮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在被靈子風暴的反彈轟了好幾次之后,體會到了被原子光矛萬槍穿心的滋味之后,精神宇宙的星位卻開始了明亮的閃爍。
那是從“靈子風暴”的基礎上延伸出去的全新力量。
這可是兩輩子以來最新鮮的一次體會了。
所以,這便是靈能的風暴和蟲群信息素侵蝕的結合?物理和精神的立體全覆蓋打擊嗎?
懂了!就叫“靈丸”啊不,就叫“三昧真火”吧!這樣才符合咱道家門下的人設。
歸根結底,這就是佛本是道!
總體而言,余連的收獲頗豐,但相比起夏莉,自己獲得的或許只是邊角料。
來自母巢核心那股龐然的精神洪流即將淹沒人格核心時,卻被某種更溫暖的力量,和更堅定地意志給徹底錨定了。
于是,鋪天蓋地的可怖海嘯開始平復,開始消散,化作了深邃無垠的海洋。
當最后一條閃爍著生命光輝的基因鏈從母巢融入她的體內,從夏莉的背后延展出來的,再不是猙獰而鋒利的骨翼,而像是浩瀚壯美畫卷,篆刻著整齊的基因圖譜。
從水下生命的萌芽,在到跨越星空的利維坦母巢,從凈化輻射的真菌體,到抵御黑洞的生物避難所,就這樣在余連面前盡情閃爍著。
它們仿佛正在向世界展示蟲群生物進化的浩瀚基因歷史,以及基因飛升的未來。
余連的生物學儲備只能算是平平無奇的普通理科大學生的平均水平,卻也以及看得心曠神怡。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興許真的捕捉到了另外一個層面上的文明飛升的可能性。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道:“這種升級之后的聲光效果倒是很有創意。比起那些仙樂飄飄啊百花盛開啊神光四溢什么的更有氣魄。可是,這有什么意義呢?”
“我不知道。”夏莉吶吶道:“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所以,你現在是誰?”
“我?”夏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茫然,但旋即眼中便出現了明顯的清明。她指向了天空,一副天上天下唯吾獨尊的樣子:“我,即是蟲群!哎呀……”
一發帶著絢爛色斑的靈能彈丸彈在了她的腦門上,這當然便是余連剛升級過的“三昧真火”了。
余連很滿意。相比起靈子風暴,自己的新技藝的極限輸出不見得有多少提升,但控制力卻絕不可同日而語。不管是彈幕的數量還是單一威力,都在自己心念神轉之間。
聽起來越來越像是靈丸了,但余連依然還是想要叫它“三昧真火”。
夏莉的腦門頓時肉眼可見地紅腫了起來,她捂著額頭下意識地想要蹲下去,但考慮到自己已經是升了級的主宰了,實在是不可失態,便還是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余連還是第一次看到笑容這么燦爛的夏莉。這丫頭在升級之后,別的不說,至少臉皮是真的有了令人驚嘆的進步。
所以,主宰的最終進化是包括了臉皮還是情商什么的嗎?
夏莉繼續一本正經地道:“我知道你有情緒。我知道我剛才融合巢母的最后關頭,因為……嗯,因為自己的迷茫而失控了。實在是給您添了很大的麻煩。”
“我沒情緒。我一點都沒情緒。”余連板著一張死魚臉道:“我只是想要看看,當你再次升級到了最后,對靈能的抵抗力如何。說白了,就是切磋的一種。你可懂的?學了新招就一定要尋朋友套招,儂明白不明白?”
已經恢復了少女模樣的主宰小姐正在整理著用角質層變成新裙子,聞言卻也不由得翻了個死魚眼:“好吧好吧,你想要試就試試吧。”
她干脆抄著手往松軟的孢子上一倒,呈大字形躺著,擺出了一副破綻百出的模樣。她瞪著毫無焦距的死魚眼看著天上,似乎身體已經被掏空,只能無怨無悔地接受一切懲罰了。
“來吧,如果這樣你能消氣的,就盡管來吧。不要因為我是嬌小可人楚楚可憐弱不禁風而憐惜我。”她用自暴自棄的口吻道。
你特么都是算是嬌小可人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話,伊萊瑟爾皇帝就是老態龍鐘行將就木了。
……呃,考慮到上輩子的歷史,那個老家伙還真活不了多久了。
當然了,這個時間線的歷史早就被自己操弄得不成樣了,未來的展開到底如何,幾乎不可能在借鑒上輩子的經驗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歷史的發展應該是有慣性的。像是伊萊瑟爾皇帝忽然咯嘣一下就沒了的大事,或許也是慣性的一部分呢?
總之需要繼續觀察就是了。
余連把跑偏的注意力收了回來,又垂頭看了看正在裝死擺爛的夏莉。看著那雙無精打采達觀知命的死魚眼,居然還真就不好動手了。
他現在對自己過高的道德修養,而頗為苦惱。
躺在地上的夏莉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稍微翻了翻眼皮,再次擠出一個嬉皮笑臉:“所以,消氣了嗎?現在能和解了嗎?”
“這取決于你的下一步計劃。”余連也隨意走找了團孢子坐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團松軟的棉花糖里,軟綿綿黏糊糊甜膩膩,但自己并不反感,甚至還很沉迷現在的感覺。
我是人類。余連再次提醒了一下自己,卻又打量了一下夏莉。
他現在肯定,這丫頭應該是不會暴走了。不過,相比起以前總是糾結于自己的身份的那個迷茫的少女,她顯得堅定了許多,內核便似乎也有了改變。
“生命的繁盛,物種的進化,種族的交流,文明的飛升!這,才是母巢真正的目的。”夏莉朗聲道。
余連捂著眼睛轉過了臉,只覺得無法直視。
他居然被區區一個蟲群主宰的進步性給閃瞎了眼,這世界的展開總是目不暇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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