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先生意識到，自己有點異想天開了，可作為國家元首，自己又怎么能錯呢。自己就算是有錯，也絕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的。
他瞥了一眼滿臉無辜的楊明昭。他并不認為，赤膽忠心的秘書應該不是背刺，而是提醒自己要開始進行先期的工作安排的。
年輕人，很有行動力，很有前瞻性，但是還不夠圓滑啊！
總統先生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是對身邊的近臣過于寬大了，這可不是一個能謚“武”的雄主應有的態度。
像是楊明昭這樣能力和忠心兼備，且還有后臺的優秀人才，果然還是應該偶爾敲打一下的。對方當然是靈研會的門徒，是前途遠大的超凡者。可是超凡者和政治的世界，畢竟不是一回事。
總統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教育一下年輕的秘書的，這是為了他好，也是為國培養人才嘛。
可是，沒等到尼希塔總統說什么，便聽艾爾溫元帥先一步道：
“皮卡德元帥犧牲后，現在的新大陸戰區的正副司令就是由卡特上將和楊希夷中將繼任了。那么，一旦戰區和平，這兩位的職位也必須要進行調整了。”
皮卡德司令官陣亡的消息才剛傳回國內，就準備撤掉新大陸戰區的編制，就不怕影響軍心士氣嗎？
更何況，己方到現在還聯絡不到奇跡之環和楊希夷艦隊呢，有何談下令呢？
凱斯·尼希塔總統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異想天開，而是有犯蠢的嫌疑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臉色依舊毫無尷尬的意思，而是依舊用充滿耐心的誠懇語氣道：
“諸位，我們必須要注意新大陸方向的防御。帝國確實有可能通過攻擊新大陸，若是攻占了新玉門，便有可能從另外一個方向威脅南天門。”尼希塔總統侃侃道，舉手投足都充滿了沉穩大氣的統帥范兒：
“從鳶尾十字穿過新大陸公路抵達新旅順，只要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我們英勇的第十三艦隊，在楊將軍的領導下，曾經在新旅順擊敗過掠奪者的優勢兵力。可是，如果這次面對是規模更龐大的帝國艦隊呢。新旅順方向的防區還能繼續堅持嗎？”
艾爾溫元帥微微頷首。他覺得對方說的還是有些道理，但其實也不多。如果自己是帝國軍的新大陸統帥，帝國雖然有壓倒性的體量優勢，但再寬裕也沒有浪費兵力的必要。
他們的第一要務依舊是扼殺黎明星域的楊艦隊和奇跡之環。只要控制住新大陸公路，便能切斷新玉門和黎明星域之間的聯系。
反正共同體在新大陸星區的警備艦隊的戰力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只要拿下了黎明星域，新玉門和新旅順也就是可以隨時動手的盤中餐，完全沒有節外生枝的必要了。
“確實存在隱患。”艾爾溫元帥道。
“所以，何不如從外環艦隊抽調一批支援的艦隊過去？”總統先生又道。
他終于住了口。就算是再沒有軍事常識的人也知道，光是要抽調多少艦隊，選擇那些艦船，便涉及到一大堆麻煩事了，更別說跨戰區調動之后的軍令問題了。
譬如說，如果真的從外環艦隊調集一批艦隊過去，南天門方向是否空虛了？作為總預備隊的職能是不是就有些麻煩了？另外，艦隊若真的到了新玉門，是否得接受卡特上將的指揮？可問題在于，后者不是余連和楊希夷，只是個在后勤和軍政部門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好人，真的指揮得動外環艦隊的驕兵悍將嗎？
老元帥終于組織好了語言，用冷靜客觀理智公正的語氣平靜道：“這是一個很有開拓性的思路，確實啟發到我們了。”
“那么……”尼希塔總統眼中帶著期盼，仿佛是在求對方認可。作為一個已經把自己的人生目標修訂成“武”謚的政治家，他的雄才偉略，急需真正的宿將的認可。
“老夫非常同意您的謀劃，也希望參謀部的諸位將您的方略變成事實。”老元帥看了參謀部的人一眼，他們自然也趕緊紛紛點頭稱是。
“可是，若真的需要全方位的整編和兵力調動，還是需要廣泛聽取外環戰區司令部的意見。”艾爾溫元帥又道。
尼希塔總統點頭：“這是應該的。”
“我們需要新大陸此時的最新戰況。若是能搞清楚黎明星域內部的情況。楊艦隊的動向，奇跡之環和瑤池此時的圍城戰況，如果還有相對可靠的傷亡數字和交換比，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一切的方略和構想，一切的軍事調動和部署，都必須建立在現實基礎下，而非所謂想當然的“廟算”，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尼希塔總統雖然一副徹耳傾聽謹受教的表情，但心里卻依然轉動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心思。
果然啊，吾輩的大方略要變成實際的執行，還是需要深思熟慮一番。可是，首先是真的要讓軍方成為我的自己人啊！那么，你們是嗎？
我的那個戰無不勝的小兄弟，又是如何的呢？
尼希塔總統將自己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隱藏在了敦厚的笑容之下，繼續點頭。
“上一次新大陸的戰報是什么時候？”他問道。
楊明昭回答：“是在12個小時之前收到的，由新玉門的新大陸戰區司令部歸整的戰報。截止到20日之前，帝國依舊沒有在鳶尾十字增兵的動向，新大陸星區的防線暫時還是安穩的。不過，關于黎明星域的態勢，便是8日以前的消息了。”
參謀部的盧熱少將遲疑了一下，還是盡量用平穩的口氣回答道：“奇跡之環方面，帝國已經在板塊上登陸了十四個沖鋒隊師和五個裝甲擲彈兵師，總兵力超過了四十萬人。”
“是我們的四倍啊……”尼希塔總統嘆了口氣。
而且一定還會增兵的，說不定現在已經十幾倍了。楊明昭忍不住如此想。
“帝國軍的前敵統帥是奧羅沙上將。”
尼希塔總統表示自己不認識這位奧羅沙上將。當然了，以他的智商，當然是能猜到，既然自己的軍官們表情這么沉重，便說明對方一定是個相當厲害的任務。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奧羅沙上將是帝國裝甲擲彈兵副總監，乃是非常罕見的平民出身的高級將領，完全是靠著憑著戰功殺到今天的地位的。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樣的類型了。
“只不過，他們還沒有發動總攻。”盧熱少將又趕忙補了一句。
話雖然這么說，但其實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戰報上的情況是8號的，但今天已經是11月25日了。兩個多星期過去了，帝國那是精密到了單兵的部署，也都該完成了。
部署完成之后，自然便是全面進攻了。
說不定到現在的時候，連仗都已經打完了呢。
“瑤池方面呢？”總統又問。
“還在堅守。帝國艦隊在4號的時候，對李元帥格勒進行軌道轟炸，但只是破壞了地表城區，卻無法突破修建在巖層和合金裝甲之下的地下城區構成直接威脅。守城的第三十八師將士還在依托著工事堅守。截止到目前為止，圍城戰已經持續了四十五天，已經打退了敵人優勢兵力的十二次進攻。保守估計，殺傷敵人都在我方損失的五倍以上。”
哦喲？真的有那么犀利？明明是在守城，已經被帝國軍壓制在地下城里動彈不得了，卻又將如何確定對方的傷亡呢？
尼希塔總統依舊認為，自己應該是個雄才大略的領袖，絕不希望被當做是傻子。
而且，無論如何，一批由土著民團整編而成的部隊，又留下多少戰斗力呢？說不定，現在瑤池方面已經傷亡慘重，狀況比奇跡之環還要悲觀。
可不管怎么說，一批二線部隊能抵抗到今天這個樣子，也確實很了不起了。
尼希塔總統心中的情緒百轉千回，面上卻動容道：“很好！很好！真是令人敬佩！席勒準將和巴隆將軍都不愧是百戰老將啊！老兵永遠不死！宛若蒼山翠柏！”
他的聲音依舊是一貫以來地情緒飽滿，感情生動。整得感情豐富的一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一個身經百戰而不死的老兵，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屹立不倒，卻始終高舉著地球戰旗大聲呼號“戰斗！戰斗到世界末日！”的悲壯畫面。
當然，熟悉戰報的人卻知道，真正指揮戰斗的其實是西蒙·瓦亞利和蒙蛟。至于兩位老人，做的基本上都是后勤和穩定軍心民心的工作，不能完全沒有作用，實際起到的作用還非常大。
可是，他們也確實也不是那種高舉戰旗，屹立在燃燒的原野上，最終站著死去卻也依然不倒的老英雄畫風。
有些心思活泛的，甚至已經聯想到，西蒙·瓦亞利和蒙蛟都是獅心會成員，說白了也就是余連長官的死黨了。
總統先生在這里特意忽略他們，這是什么意思呢？他已經和余長官產生齟齬了？
可問在于，尼希塔總統最信任的秘書楊明昭，還是余長官的師侄呢。
“傳令下去，晉升席勒師長為少將，給隆巴市長加新大陸星區副總督銜，給他們授予藍星自由勛章……”尼希塔停頓了一下，又道：“西蒙·瓦亞利和蒙蛟兩位年輕俊杰，現在都是上校吧？”
盧熱少將訥訥地點頭。
艾爾溫元帥補充道：“他們是靈能者。老夫記得，應該已經是三環了。”
“誰說我們地球人是缺乏靈能底蘊的？這不是英雄輩出嗎？”總統滿臉欣慰地傲然道。
其實，蒙蛟是高地人。不過，他是被地球人的劍道大師收養的，姑且也能算是地球人吧。
“靈能者，又有如此戰功。給他們將星吧。至于職位，讓國防委員會按照情況進行安排，絕不能寒了英雄們的心。”尼希塔總統又吩咐道。
楊明昭點頭應是，把總統先生的要求迅速記錄了下去。
方才還在浮想聯翩的一干人等，已經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所以，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領導的心思你啊不要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總之，有一說一，辦公室政治這件事兒，還真是個技術活啊！
這時候，尼希塔總統又問道：“楊艦隊的動向呢？”
“最后一次戰報是在上個月的28日了。楊艦隊已經穿過了DL173星系，在這里和帝國艦隊有了一次小規模的遭遇戰，目前正在新芮星系的方向機動。”盧熱少將趕緊介紹道。
而參謀部的人員也打開了黎明星域的星圖，將楊希夷艦隊的動態標注了上去。
“當然，通訊存在被帝國截獲的可能性，楊艦隊方面蹭上來的報告是有可能存在欺敵性質的。”盧熱少將又如此道。
“距離奇跡之環越來越近了啊！”尼希塔總統露出了期盼的神情：“那么，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絕對沒有這種可能。艾爾溫元帥當然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想法，面上卻用平靜的語氣道：“保守估計，奇跡之環那邊，帝國艦隊在附近部署了一艘泰坦、三艘無畏艦和十艘以上的戰列巡洋艦。由法瑞爾上將統一指揮。”
其實還有至少八艘大型航母。只不過，對艾爾溫元帥這種老牌的司令官來說，根深蒂固地認為航母乃是輔助艦種，是不會在這里專門提一嘴的。
就算是以尼希塔總統的知識水平，也知道楊希夷手里的艦隊戰力，恐怕還不到帝國的百分之一。就算是真的是“奇跡的魔術師”，也不可能逾越這種硬實力方面的天塹。
至于團結要塞的那一戰，既然被稱為奇跡，當然是因為無法復刻了。
總統先生苦惱地嘆息了一聲：“忽然有一種在冷兵器時代，天天苦熬苦等八百里加急的感覺了。”
然而現實的歷史上騎士并沒有八百里加急，而且這難道不是皇帝用的嗎？艾爾溫元帥看了尼希塔總統一眼。
他倒是不是擔心對方有什么按捺不住的巨大野心，單純只是飄過頭了。
……算了，這種民選體制下誕生的政治明星，又有誰不會飄過頭呢？相比起來，凱斯·尼希塔大總統，已經算是精神結構相當穩定的了。
想到這里，老元帥覺得還是得給對方一點面子：“老夫的建議是，把泰拉星區整編的第14艦隊移動到新大陸，交往卡特上將統一指揮。至于擔任總預備隊職能的外環艦隊，我們還是等到下一封新大陸的戰報過來，再進行更細微的部署吧。”
尼希塔總統沉吟了一下，還是一副擺出從善如流的樣子微微頷首：“好吧，就這么做吧。”
他或許還是不太滿意，但至少表面上是完全按看不出來的。
總統又問道：“說起來，我們的下一站會到哪里呢？”
“艦隊會在48小時之后，抵達大公海F3航道的春之女神星系，在晴天城補給和休息36個小時之后，便會繼續前進了。這是我們抵達涅菲之前的最后一次停船補給了。”楊明昭掃視了一下終端，又補充道：“您應該要在晴天城，和大公海航道四國的代表進行一次會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