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情難免低落了下來，而且也一點都不想吃冰淇淋了，但余連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些。他吩咐羅澤士去通知所有的高級軍官開會，自己則還是按照原計劃，叫來了一大桶香草和草莓的混搭冰淇淋。
沒辦法，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越是不想吃的時候也越是要吃。這是為了不讓腸胃被負面情緒所控制。而越是到了緊張的關頭，便越是需要冷靜地思考。而充足的血糖或許能幫助自己思考……這種說法其實沒什么科學依據，對靈能者而言更是如此，但偶爾還是需要一點儀式感的。
在服務機器人送來了冰淇淋之后，余連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讓糖油混合的熱量炸彈，伴隨著冰涼的口感在味覺中擴散開。他目送著服務機器人發出了歡快的聲音離去，忍不住呼喚了另外一個機器人的聲音：“灰灰，你應該提前知道了吧？”
那個古代文明引導性智能AI納米集群，自從上了伏羲號之后就基本上神隱了，只是偶爾會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忽然竄出來嚇自己一跳。當然，船上也有官兵會偷偷討論“船之精靈”，“女武神的幻影”之類稀奇古怪的傳言。如果這么發展下去，估計再過上幾十年，就能發展出一個久遠的宇宙都市傳說吧？
不過，余連卻知道，她隨處不在的。她的耳目在這艘船上也是隨處不在的。
果然，才剛一開口，灰小姐便已經像是蘑菇似的從自己旁邊的地板上長了出來。她依然還是那樣，從五官到發絲到身姿都毫無瑕疵的極致雕像美。只不過，這一次她卻穿上了一件厚厚的背帶牛仔褲，套著襯衣，腰間別著工具包，頭上反戴著一個鴨舌帽。
這么一副特別工人階級的打扮，便頓時給這完美得高高在上的神性美，增加了不少煙火氣和人氣味。
當然，也就是像她最開始出現的那樣，艦橋上明明還有上百個大小士官在值班，卻都沒有注意到，司令官的座椅旁邊竟然已經多了一個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妹子最近是玩spy上癮了嗎？怎么每次出場造型都不一樣呢？
“你這個人啊，真是越來越放肆了。誰允許你這么叫我的？”灰小姐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榔頭，沒好氣道：“還有啊，本女王正在琢磨伱這艘船的那個中微子引擎，說不定能搞出一點升級方案的。不要打擾本女王的本職工作啊！”
“呃，你的本職工作不是文明引導嗎？”
“對啊，從你們自行研發的技術基礎上入手，設計你們能聽得懂和能實現的技術升級方案，再教給你們，這不就是文明引導了嗎？”
“大恩不言謝！在下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余連誠心誠意地向對方拱手致謝，卻又道：“所以，灰灰，應該已經收到黎明星域那邊的消息了？我們的遠征艦隊主力全滅了。”
“收到了啊。”
“什么時候？”
“比你大約早上三十六個小時吧。”小灰聳了聳肩。
“就早了一天半？”余連頓時露出了不信的表情：“這可一點都不想我那全知全能全善良的灰灰。”
機器人小姐沒好氣道：“哇啊，多么沒有誠意的吹捧啊！另外，不準叫我灰灰！灰女王，灰女士，實在不行灰姐姐也行。”
“好的灰灰，沒問題灰灰。”
小灰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本姑娘確實可以在你們稱之為奇跡之環的星系，留下一點我的分身當做監控。可是，在我看來，那個星域里所有的遺產都被你們找到了。作為文明引導AI的本姑娘，又何必在哪里留下分身呢？本小姐的分身雖然多得像細胞，但在你們這個連嬰兒籃子都沒爬出去的文明世代啊，可沒辦法再生的哦。還是很寶貴的。我必須要把寶貴的力量，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啊！”
“真的嗎？真的是所有的遺產？”余連依舊是覺得。本世代絕對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小灰了，這姑娘一定是話里有話的。
“至少以你們劃定的黎明星域的區域，確實如此。”小灰眨巴了一下眼睛，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隨即豎著錘子擋住了自己的嘴：“我還知道你想要問什么，但是余連小弟，這依舊還是禁止事項。”
她接著又露出了相當不爽的表情：“而且，畢竟已經是這個紀元了，建立在禁止事項理論之上的禁止事項網絡，以及基于禁止事項能力的超空間通訊，其實都已經湮滅在時間長河中了。就算是我啊，一旦跨越了兩個星系，處理信息的能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就算是在銀河這邊，灰姐姐我啊，現在也是靠著侵入了源質波終端，才能讓自己耳聰目明一點的。”
余連不得不信。小灰的設定是擺在那里的。這個三觀不正的機器人小姐會故弄玄虛，會謎語人，會玩弄文字游戲，但確實是不會說謊的。
“更何況，這個時代的文明沖突，和上個世代的引導者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就算是真的知道，也是懶得告訴你的。”機器人小姐又理所當然道：“好了，你自去忙你的人間俗務，我也要去繼續研究這艘新船了。”
合著這妹子真把這艘伏羲號當做是自己的了？
“另外，我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心想要找茬，但人家畢竟是智能文明引導型機AI，安慰人的事情可不專業。雖然姐姐我也融合了萬能服務用AI的機制，但要解鎖模塊，可是需要達成一些禁止事項和禁止事項之類，以及必要的觸發事件的。”
“必要觸發事件？這是哪門子的戀愛模擬啊？”
余連剛這么吐了一句槽，但小灰已經揮了揮手，不用分說地沒入了墻壁中不見了身影，依舊像是個神出鬼沒的阿飄。
可必須要承認，和這個謎語人機器人這么互相吐槽之后，余連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還真的穩定了一些。
十五分鐘之后，所有的艦隊高層，參謀長姆卡瓦準將及其以下的諸位主任參謀，伏羲號艦長托維準將，正在宙斯號上坐鎮的艦隊副司令庫蘭索夫中將（在線），外加另外三艘主神級的艦長（在線），以及余連這個軍令部作戰處的（si）處（lg）長（guan）和他的臨時副官羅澤士中校，便全部都在這個會議室中集中了。
……嗯，好像似乎也許仿佛是缺了誰？不過這不太重要。
然后，當羅澤士把噩耗道出的時候，余連是肉眼感覺到了會議室的低氣壓。他甚至分明看到對面的庫蘭索夫中將已經戴上了痛苦面具。
說起來，這位長了一副硬漢臉的大叔，好像是有胃疼的老毛病了吧？真是辛苦了。
羅澤士的情緒當然也很低落。不過，作為一個非常注重人設和體統的精英年輕軍官，他還是決定盡量保持冷靜，試著客觀而清晰的方式來講解戰況。
當然了，從新大陸那邊收到的也并不都是壞消息。不過，切斯特·羅澤士同學畢竟是一個務實的人，決定還是先把最壞的消息說在最前面。
“現在已經基本確定，奇跡之環戰役爆發于8月8日，銀河標準時間14點25分。而在15點30分的時候，帝國星界騎士騎龍登上了獨立號。在15點40分的時候，獨立號分別被晨曦天使號和火神號的主炮納入射程范圍，并完全鎖定的。同時，登陸的星界騎士也勢如破竹地攻上了艦橋。守衛艦橋的藍色衛隊成員全員戰死，隨即失守。康納里斯上將向全艦隊下達了分部突圍的命令之后，隨即吞槍自盡。15點分的時候，參謀長蒂文頓中將又下令投降，戰役隨即宣告結束。”
“總共只有1小時22分鐘是嗎？”庫蘭索夫中將捂著肚子戴著痛苦面具，用牙縫擠出了一聲怒叱：“我特么去黃金俱樂部點上一打姑娘，都比這堅持得久！”
余連頓時肅然起敬。庫蘭索夫中將目測也是六十來歲的人了，而且還胃疼。這種老人還有這等戰斗力，就算是有一大半的成分是在吹嘴，應該也是很令人敬佩的。
不過話說回來，高級軍官去黃金俱樂部，真的沒有問題嗎？
姆卡瓦參謀長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然后才道：
“可是，帝國的戰艦和龍騎士，是怎么在開戰的第一個小時就把獨立號納入攻擊范圍的？遠征艦隊的主力雖然也在陸續撤回國內，但無畏艦一艘沒走。一直到現在，奇跡之環都還有八艘無畏艦吧？”
“八艘無畏艦有五艘被擊沉，包括獨立號在內的兩艘被俘，剩下的一艘自由旗號重傷逃逸，目前下落不明。”
“被俘？怎么能是被俘呢？任何一艘戰艦都可以被俘，但唯獨這艘獨立號是絕對不可以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那頭母野豬！”庫蘭索夫中將大約是剛剛吃了藥了，已經恢復了精神。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個女人”的喉嚨給撕碎似的。
大家都知道，“那個女人”應該指的就是蒂文頓參謀長了。
余連當然也恨不得往那位徐娘半老的參謀長肚子里塞上一公斤的反物質材料，綁在空間泡魚雷上一路發射到黑洞里去。不過，現在再說這些也是無濟于事了。
“……應該還有十四艘戰列巡洋艦嗎？”
“一共有九艘被擊沉，三艘被俘，一艘重傷下落不明。剩下的一艘奇美拉號已經逃到瑤池，才總算是和團結塞的遠征軍臨時司令部搭上了關系，實際上，目前的戰報也是奇美拉號上的參謀團隊整理出來的。”
“……”姆卡瓦參謀長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人，沉聲問道：“據我所知，遠征艦隊司令部并不是對帝國的偷襲毫無防備。這也是艦隊主力和無畏艦始終沒有撤出奇跡之環的原因之一。那頭母野……那頭蒂文頓……啊不，那位參謀長女士還是制訂了一個號為‘雙頭龍’的完備陣型。我看過了，還是有些章法的，防守反擊應該會有些效率。若戰事以最樂觀的方式發展，說不定是有全殲敵人的可能的。”
“是啊！若是最樂觀的走向，確實有這種可能，但所謂的最樂觀的情況，就從來沒有在現實中發生過。可我也從沒想過，現實中發生的居然是最悲觀的情況。”庫蘭索夫中將也沉重地嘆了口氣，咬牙道：
“羅澤士中校，可有更具體的戰報？就康納里斯長官的德行……呃，沉穩，是不可能讓旗艦居于陣前的。獨立號一定位于雙頭龍的身體，也即是中央集群之中。我始終想不明白，怎么就一小時二十二分鐘被打穿了？雙頭龍的兩個頭，以那十四艘戰巡為核心的快速打擊艦隊，怎么就沒有執行包抄任務？”
就算是羅澤士這么優秀的精英軍官，一時間也無法回答。大家都知道，目前的戰報，也是勉強才從奇跡之環中逃出生天的奇美拉號戰巡整理發送過來的。說不定他們自己也都是處于懵逼狀態，自然有許多模糊甚至矛盾的地方。
搞不好，要看到詳細戰報，還得等帝國那邊的發布了。
“戰報上只是說明，擔任中央集群前線防護的防護艦方陣，在5分鐘之內就崩潰了。晨曦天使號和火神號這兩艘最新型的帝國泰坦艦，表現出了反常識的火力和防護能力，一路掩護四艘星界騎士團的龍船母艦作為突擊箭頭，在最短時間內便打穿了我軍防線。根據戰報，在開戰的25分鐘，奇美拉號就無法聯系到獨立號的指揮部了，甚至無法聯系在自由旗號上的皮卡德中將以及奇跡之環上的賽約中將。全艦隊都陷入各自為戰的尷尬境地。”
“或許，帝國方面是采用了什么更新型的通訊干擾技術？”姆卡瓦參謀長遲疑道。
“所以，我們目前也不知道奇跡之環上面的情況？那上面有五個陸戰隊師，七萬多人，還有將近三萬人的考察和工程隊伍。”庫蘭索夫中將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是的，他們已經是孤軍了。”羅澤士無奈道。
于是，會議室內的低氣壓，頓時已經沉重到了可以把小孩子嚇哭的地步。
余連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緩解一下這個氣氛的，便故作輕松道：“帝國軍應該是不會冒然對奇跡之環進行轟炸的，環上的那些大陸也可以種田和生產。這十萬大軍的處境，說不定比艦隊主力還要好一些。”
大家覺得這話有理，但其實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安慰。
余連又道：“好吧，大家應該這么想。在年初的時候，除了那八艘獨立級，遠征艦隊在黎明星域還保有多達二十二艘的戰列巡洋艦，總兵力也超過了1200艘。《慕古白協議》簽訂之后，才在這半年來陸續撤掉了八艘戰巡，兵力也下降到了845艘。至少，她們沒有都死在奇跡之環。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個和平協議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于是，出于對（代理）司令官閣下的基本尊重，大家總算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余連繼續道：“我估摸著，這件事情很快就不會是秘密了。請諸位回去之后，做好安撫所有將士的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