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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審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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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楓廠的前工人領袖,魯米納人的青年領導者,勤工儉學會的主席,不用化妝就可以到A制作電影中充當大反派,但是在涅菲的留學生團體中擁有“及時雨巴巴魯大哥”這等名號的巴巴魯,站在光影的黑暗之中,抄著四條粗壯的胳膊,接著昏黃路燈的薄霧隱藏住了自己的面容。當然,也隱藏住了自己仇恨目光。

  可是,對面的波爾德卻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就像是被犀利的刀鋒壓在了脖頸上。

  他囁喏了一下,終于還是顫顫巍巍地開了口,用慘然甚至哀求的口吻道:“巴,巴大哥,我不是波爾德啊。我是波利,默屯大學的三年級學生,是里亞特加盟共和國的留學生。我,我就是在上次儉學會開動員會的時候見過您的。您一定是認錯人了。”

  巴巴魯沒有說話。他的半身依然藏著漆黑的陰影之中,外人也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

  波爾德終于急了,忍不住提高了聲量:“這,這里可是海之都啊!巴巴魯大哥,您,您的話……”

  您現在可還是在監視居住中的。每星期都得去警察局點上兩次卯,而且也不確定是不是有特工在二十四小時日夜監控。現在卻敢跑到東門車站搞這種活動,就不擔心被聯盟拿下嗎?

  他的話音還未落,夾著自己的右邊一人已經一肘子砸到了腰間,左邊一人甚至還在腿彎處補了一下狠辣的膝撞。瞧那精確又敏捷的動作,一看就是非常熟練了。

  波爾德的腿彎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掛在脖子上的吊墜便已經被搶走了,緊接著腦門上便挨了一巴掌。沒等到他反應過來,他的感官便被面部傳來的劇烈疼痛所支配。然而,在自己的慘叫聲發出來之前,嘴里便多了一個麻球。

  在讓人牙酸的“嗚嗚”聲中,波爾德的臉便像是橡皮泥一樣蠕動了起來。這是一副看上去頗有幾番獵奇感的畫面,就算是巴巴魯看著也難免有些動容。然后,也不過十幾秒之后,那張平平無奇看了就忘的大眾臉,便切換成了一個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年輕面容。亞麻色的頭發、灰藍色的眼珠子和不是太健康的膚色,倒是典型的地球人長相。

  當然了,如果說剛才是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這位就長了一張典型的學霸臉了。

  只不過,這位學霸目前的狀態很不好,臉色慘白,嘴角抽動,眼中滿是血絲,氣息粗長。他在地上花了將近一分鐘時間才把呼吸調整了過來,但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從洪水里逃生了似的,不但渾身都濕透了,整個人也癱在地上說不出半句話來。

  巴巴魯手里已經多了一本藍皮的護照,打開迅速掃了一眼:“卡比·波利,里亞特加盟國的維索爾出生,家住卡楊城諾丁坊日落街14號。你的船票,也是要去這里吧?”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懷里的護照和船票也已經被人拿走了。波爾德苦笑了一聲,心中的拔涼感已經擴散到了全身,再無反抗余地了。

  “里亞特共和國鄰近聯盟控制的寶冠星門。他在那邊一定有人接應,便可以一路逃到新大陸去了。”旁邊有人回答,正是剛才用肘子給了波爾德的腰子一次精確打擊的家伙。

  后者當然已經聽出,這是儉學會干事艾德科的聲音。他是聯盟國立圣泉大學的地質系的研究生,上大學之前曾經在太陽系艦隊服過三年兵役,也是巴巴魯的左右手。因為有服兵役的緣故,便也成了儉學會的第一打手。

  至于給了波爾德一次膝撞外加破了他變裝的人,也和顏悅色地開口了。

  “說說看吧,波爾德,你背后的到底是誰呢?誰幫你安排了逃跑的路線,誰幫你安排好了身份和變裝,又是誰,讓你在冰谷城工人游行的時候,偷偷開的炮?”

  波爾德露出了就像是見了鬼的表情。后面這個說話的人叫新垣貞治,在巴巴魯來涅菲之前,便是共同體留學生中最有威望的人物了。并不因為他是一位領袖類人物,而是因為他是最大牌的學霸。

  一個在銀河帝國拿到了碩士學位,現在又在涅菲海洋大學數學系博士在讀,且能拿全額獎學金還能進大學研究所工作的神人,除了學霸中的斗戰神,也確實沒什么梗貼切的形容詞了。

  可是,正因為是這種學霸中的學霸,他和普通留學生總是有些距離感,雖然也在儉學會掛了一個副主席,卻幾乎從未參加過各類活動。

  在波爾德的心目中,新垣貞治就是一個典型的數學家。矍鑠,睿智,冷傲,卻又不擅言談,或者說不屑于世俗的交際。這種人,腦子里思考的都是普通人完全理解不了的宏觀宇宙的真理,仿佛和蕓蕓眾生完全生活不在一個次元之內。

  他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好好的一個數學家,身手卻竟然如此矯健。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一手就把自己靈能變裝給破解了,這都已經絕不只是身手的問題了,分明是訓練有素的,對神秘學也有相當程度了解的高手了。

  所謂科學家會武術,誰也擋不住。波爾德覺得三觀受到了巨大沖擊,頓時露出了慘然的表情:

  “我背后的人向我承諾過,我的變裝是萬無一失的,我的新身份也都是真實的。明明說好了,我就可以隱姓埋名地去新大陸過富家翁的生活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新垣貞治依舊用和顏悅色,仿佛在給小學生上課一樣的口吻道:“我們儉學會參與了冰谷城的罷工運動,畢竟是要負責和北大陸那些工會組織溝通聯系的。商議事情的時候難免有可能被監聽,我便在你們所有人的終端里放了一個安全小程序。嗯,是我和師……一位長輩一起完成的。”

  波爾德微微一怔,隨即攥住了自己的腕表,臉色頓時便顯得更加煞白煞白了。

  “另外,把這個小程序稍微變動一下運轉模型,便能讓它們換一種功效。可是,它最開始設計是為了安全,變成了監控,作用范圍也很有限,如果你不是冒險返回了海之都,我是不會知道你回來了的,更不會找到機會再這里堵住你。”

  艾德科已經從波爾德的貼身衣服的內襯里取出來一個塑封的袋子。

  “這是天秤銀行的不記名本票啊!我就知道你這家伙就是個土財主的做派,以前打工時候賺的錢一定會換成金銀幣埋起來。這些東西你是應該在城里租了個保險柜?”艾德科抖了抖手里的本票。

  “當然,如果你要是把原來的通訊終端丟了,我們當然也找不到你。”新垣貞治道:“為什么不丟了呢?”

  “那,那是她送給我的,是燕子送我的……”波爾德依然緊緊捂著腕表,忽然流出了眼淚。

  艾德科嘆了口氣,臉上終于閃爍了一絲悲憫:“你們已經分手了。她跟著一個開游艇的小開跑了。”

  “我知道!可是,她還愛我,她一定還愛我。只要有了錢,她一定會回來的。我這就要去找她,我這就要去找她。巴巴魯大哥,您是知道我的啊?燕子是我的命根子。反正,反正我們一定也是成功不了的……”

  他又看向了艾德科:“老艾,我沒有背叛儉學會的大家。負責聯系工會的是你,和洛哈之子聯系的也是你。在發生問題之前,我不是已經提醒你了吧?儉學會的大家不是都撤退了嗎?你看,死的都是冰谷城里那些掄錘子的。我們都沒有事。最,最多就是連累巴巴魯大哥進了幾次局子。可是……”

  說到這里,他的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狂熱的使命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道:“可是,儉學會唯一被通緝的就是我啊!明明是我為大家背負了一切,我才是……”

  波爾德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巴巴魯一巴掌呼了過來,當場便被砸掉了五六顆牙齒,還沒有來得及哀嚎,便又被塞入了一顆麻球。

  艾德科冷著臉看著疼得發抖的前同伴,就像是在打量一條狗:“真是可笑,我們和北大陸的工會們花了半年時間才組織起來的罷工,僅僅只是一條沒了骨頭的舔狗,就會毀于一旦。上萬人的性命,整個北大陸所有的工人組織,就是因為這點事?”

  新垣貞治卻搖頭道:“這是人心。就算是沒有舔狗,也一定會有別的狗。”

  “新垣說的是對的。儉學會只不過是一群留學生的社會活動俱樂部,北大陸工會也只是松散的工人自治組織。我們暫時對抗不了自己的敵人,無論是蠻力,財富,還是掌握人心的能力,我們都差了太遠了。”巴巴魯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無聲哭泣,瑟瑟發抖的波爾德,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憐憫。

  “說實話,半年前綠槐市的那次船廠和碼頭工人罷工事件,其實就已經給我們提了一次醒了。我們現在還不是戰士。一群四體不勤的書生,想要帶著小富即安的小市民,推翻支配了這個宇宙幾萬年的食利者們。不能怪他,我們怎么指望連血都沒見過的書生,能成為戰士呢。”

  波爾德聽聞此言,仿佛再次浮起了希望。他抬起頭,硬是在腫得連自己親媽都看不到的臉上擠出了一張哀求的諂笑。

  “和你聯系的,給你錢的到底是誰?”巴巴魯示意拿掉這家伙的麻球。

  對方被打掉了半排牙齒,腦袋反而清楚了不少,旋即露出了苦笑,用漏風的聲音道:“大哥,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誰又能現身呢?我只是在咖啡館里見過一位貝先生兩次。”

  “咖啡館?”

  “對,就是那家老房子咖啡館,開在蓉卉樓的后街,每天都會營業到凌晨的那家。貝先生是個卡爾達地精,說是代表聯盟真正的一些大人物。我的新護照和身份都是他帶來的。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巴巴魯點了點頭,似乎是并沒有懷疑對方。

  他悲悲切切地道:“您真的沒必要這樣的……大哥,您知道您從我這里是問不出什么的。不如把我當成一個屁,放了吧?看在我從儉學會成立,就跟著您的份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啊!”

  他咬了咬牙,又道:“而且,而且您現在還在監視居住吧?海之都不管發生了什么事,警察第一時間都會懷疑您。您,您也不想再被抓進去吧?”

  他覺得自己這話應該是很有說服力,便小心翼翼地抬了抬頭,卻只看見對方近乎于死寂的眼神,頓時再次慌了起來:“巴巴魯大哥,您可是我們地球留學生,不,幾乎所有海之都留學生的領袖,您是有遠大前途的。您這樣的人,不是就應該是光明正大的嗎?豈能讓自己淪為刺客之流。我會失蹤的,是的,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了。您看,聯盟在找我,共同體也在找我,可只有我不存在了,對大家才是好的。”

  艾德科思忖了一下,覺得這是有道理的。

  新垣貞治卻依然面無表情,仿佛這里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這時候,巴巴魯終于緩緩地開了口:“確實,我們正在做的都一定會是文明歷史以來最光明正大的事業,那就不要搞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無論是收買,色誘,還是暗殺什么的,都沒有必要。這些腌臜事,確實也只會讓我們也變成不堪入目的腌臜東西。”

  他的聲音難得很溫和,卻嚇得對面的波爾德魂不附體。

  要知道,長得像是個大號天牛的巴巴魯可是不化妝就能去演大反派的類型,平時說話也是粗聲粗氣得像個山大王,就算是在海洋大學就讀最形而上的哲學系也一點都不像是個書生。要不然又怎么能闖出“海之都及時雨”巴巴魯巴大哥的名聲呢?

  可是,當這樣的人溫文爾雅地和你好生說話的時候,又怎么不讓人浮想聯翩呢?

  “可唯獨只有一種除外,就是鋤奸。”他緩緩地將完全癱軟的波爾德提了起來,用雙手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背叛了工人階級!你背叛了我們!”巴巴魯又重復了一句,但此時的語氣不再帶著怨毒,更像是威嚴的審判者。

  他是魯米納人,絕對身體素質本就在普通人類之上。更何況,巴巴魯本也是魯米納十里八鄉最俊也是最彪的一條好漢,絕對是可以輕易地撕開他的脖子。

  可是,在他下重手之前,新垣貞治卻開口阻止了對方,然后順著波爾德的衣領,往他的背后塞入了一張黃紙。

  后者就像是失去了心智的傀儡似的,眼神渙散地掃視了一下周圍,又再次戴上了兜帽遮住了頭臉,踉踉蹌蹌地向小巷之外走去。沒走幾步,他的步伐漸漸穩健了下來,完全和普通人無二。

  “十分鐘后,他會自己跳下月臺被貨車撞死。”新垣貞治解釋道:

  “巴巴魯,你現在在監控居住中。王大師給您做的稻草人雖然可以瞞過那幾個小警察,但涉及到了死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超凡管理局是可以通過他死前的記憶復原線索的。所以,我們需要他自己死。他死后,傀儡符會自動燃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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