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手對決中,這樣的分心是絕不能允許的致命錯誤。雖然過往的“過去公”從來沒有把赤王看做是自己同等層面的對手,但在此時,他的心里出現了空隙,防御出現了破綻,便連自身化為的黑影,都顯出了可以被對手直接攻擊的靈能節點。
缺乏戰斗經驗的衛倫特王或許還把握不住這個機會,但環繞于周圍的寶盾,卻像是身經百戰,嗅覺靈敏的精英戰士一樣,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宛若龍息一樣的光柱刺入了他的防御屏障之內。
艾瑞達精靈的咆哮聲越來越虛弱,滿滿化為了絕望的呻吟:“我……我已經不能再戰斗下去了。我放棄。我……我的身軀已經崩潰了。我太老了,我只是一個虛弱的老人。不要殺我,求求您,殿下。請您寬恕,未來公,我一直在執行您的教誨,我……”
他的哀求最終隱沒在了明亮的龍炎之下,閃電和陰影全部沒去,只化作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艾瑞達精靈的身軀,慢慢委頓在地。他的手抽搐著,想要抓住腳下原野的土地,卻什么都抓不到,最后只能帶著無窮無盡的不甘,默默地斷了氣。
這一次,環世之蛇的時主之一,是真的死了。
“這就是組織第一百一十三‘過去’的結局嗎?到了最后,也沒給自己留下一點體面啊!”破法者望著這具尸體,眼神中第一處出現了一點哀傷。
“他的求生欲望堪比從黑勞士星區征召的死兵團,僅憑這一點便是值得敬佩的。”衛倫特王發出了一聲充滿了敬意的嘆息,氣息虛弱。很顯然,剛才的短暫斗法中,“過去公”固然丟了性命,靠著氪金獲得了勝利的選帝王,消耗同樣很大。
可即便如此,他言語中的敬意卻也非常誠懇,似乎是真的在為對手的隕落而悲傷。若是這時候有第三人到場,一定會感慨好一個光榮而高尚的騎士之爭啊!敗者固然可惜,勝者也是崇高而赤誠的武人典范。
破法者化身的少年瞥了對方一眼:“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也就不用立這種人設了吧?”
“那在下和您的觀點略有不同。我或許是在扮演一種人設,但既然已經做了,就必須要做到完美,必須時刻保持狀態。絕不能因為沒有他人在場,就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如果我在任何時候都不露出破綻,任何時候都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別人又憑什么說,衛倫特王不是一個完美的騎士典范呢?”他的笑容中依舊帶著悲憫。
“都說蒂芮羅人只愿意追隨堂皇正氣,雄才偉略的英雄。可是,誰能定義堂皇,誰又能定義英雄呢?”
“變態啊!”破法者感慨道。
“過獎了。”衛倫特王笑道。
“不過變態到了這種程度,已經是一種藝術了。”他的表情很復雜,一半是看變態的鄙視,一半則是看大師的敬佩。
“您這樣夸獎,就算是厚臉皮如本王,也是會有些不好意思的。”衛倫特王道:“另外,向宇宙之靈保證,我對過去公真的非常敬佩。”
“我也如此。這位可敬的艾瑞達老戰士,在過去的近兩百年間,便已經是環世之蛇的過去公了。在我出生之前,他其實就已經是這個組織真正的領導者了。”破法者幽幽道:
“他在用自己當年的方式管理組織。我們在打造屬于自己的職業軍隊,也吸納海盜、邪教團體和幫派,收編外圍的商會和傭兵團體,和各個背景莫可名狀的的臺面下勢力進行合作。在第三次銀河戰爭,因為埃羅人帝國的崩潰而受到重創的組織,也確實是在這個時期恢復的。我們的實力甚至超過了銀河戰爭之前。”
“我也是在這個時代加入的。大多數的執行時官,還有組織的外圍,也確實只認同他的領導。”衛倫特王的聲音中依然帶著崇敬:“在帝國和聯盟的夾縫中把組織發展到這樣的規模,他的領導力可見一斑了。向宇宙之靈保證,我學到了很多。”
“可是,這樣的組織,還是組織嗎?”破法者低聲到。
衛倫特王的聲音中也多出了明顯的嘆息:“組織的實力膨脹了,但不知不覺中留下的觸覺便也多了起來。當它是最強的時候,便也成了最弱的時候。或許,這就是‘現在女士’以及十三面諸君的一部分人,并不太喜歡他的原因。這也構成了弱點。”
“這個弱點已經沒有了。我們確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確實沒有了。”破法者化身的少年轉過身,上下打量著衛倫特王,掛著青春感十足的少年的微笑,眼神卻意味深長。
衛倫特王卻恍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頭匍匐的猛獸盯上的獵物似的,一時間只覺心驚膽寒,但作為一個人設和表演大師,他面上沒有絲毫變化,還是保持著鎮靜和風度,用平靜的語氣道:“就像您看到的這樣,我非常虛弱。陽炎之龍或許能讓我多活幾分鐘,但我現在缺再沒有運轉折靈盾的體力。若現在想要動手,我是沒什么反抗余地的。”
“我不會這么做的。你贏下了這場榮譽決斗,該享受現在這個時刻。”破法者笑道:“怎么樣,以一個戰士的身份,第一次越級挑戰成功的感覺,還是很美妙的吧?”
“很有成就感,但除此之外便再無美妙,只有悲哀和唏噓。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衛倫特王道。
“好吧,當一個人的演技已經高超到了連自己都能騙過的時候,便已經堪稱入道了。”破法者再次露出了一半鄙視一半敬佩的表情。
他旋即換了一個莊重的表情,就像是帶著信徒向神祇祈愿的祭祀似的:“那么,赤王……不,衛倫特王殿下,我將作為主人的代表,傳達他給您的口信。”
衛倫特王收斂了笑容,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惶恐和緊張,就像是即將去謁見自己的君王似的。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這才終于恢復了鎮定。他的臉上,分明地露出了矜持而端莊的笑容,一看就是千錘百煉的訓練結果。
而這個時候,從破法者的口中吐出來的,已經換成從未聽過的聲音。
“辛苦了,衛倫特王殿下。您給予了我的助手榮譽的終結,也給了自己突破的契機,這是雙贏的結果。”
那音色安寧、縹緲,男女莫辨,有著神圣的威嚴,卻又有著莫可名狀的詭異。衛倫特王從來不認為那會是破法者用音偽裝的,他不認為現有的科技,以及靈能技法,可以模擬出這般難以理解的聲音。
那不應該是屬于凡人的聲音。
“在您的面前,實在是當不起一個敬稱。”衛倫特王道。他赫然覺得,僅僅只是在這個將神的意志面前保持帝國大選帝王基本的體統,就已經要竭盡全力了。
“不必客氣。當您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們便已經從組織內的上下級,變成了合作的關系了。”那個莫可名狀的意志和聲音中似乎多出了一點點笑意,緩緩道:“我同意讓魔術師小姐繼承‘過去公’的地位,當然也同意您繼承‘過去’的遺產。”
“承蒙您的恩典。”衛倫特王把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垂頭致敬,語氣中的感激一點都沒有道貌岸然的成分,聽著就仿佛是被嚇出來似的。
“在此之后,環世之蛇將進入新的時代,我們也將進入蟄伏期了。希望能有再次見面的機會。那么,少待了,殿下……”
等等,這和說好的不同!衛倫特王想要表達異議,但卻總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似的,一時間便連開口發音的勇氣都會沒有了。
等到他覺得自己透支了后半輩子所有的勇氣,才總算是勉強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意志卻早已經離開了。他看到的,只有破法者那張純真少年一般的微笑。
“這和約定并不同。”衛倫特王立起身,如此道。
“從今天開始,您便不再是環世之蛇的成員了。”破法者答非所問,順便還躬了躬身:“殿下,祝您前途無量。”
衛倫特王苦笑道:“我現在已經開始后悔了。可是,作為一個變態……啊呸,作為一個走演技派路線的政治人物,我是絕對不能后悔的,是這樣吧?”
“后悔代表猶豫,猶豫代表軟弱,軟弱才是領導者最致命的弱點。不管您走的是哪條路線,只要您對至高的帝位和權力還有些想法,那確實不能后悔。至少可不能讓您的追隨者,以及您潛在的盟友和投資者們看出后悔出來。”
“呵呵呵呵,我對這個說法也有不同的意見,但既然是您說的,便受教吧。”衛倫特王微微躬身:“那么,在此之后,組織到底是我的盟友,還是我的投資者呢?”
“哈哈哈,說不定是雇傭兵呢?”
在衛倫特王的臉上僵住之前,破法者又補充道:“是的,您體會過就知道了。本世代的宇宙文明史上,絕不會有比我們更講究契約精神的雇傭兵了。若之后的一切順利的話,‘現在’女士是會和您溝通的,還會和您討論以后的做法。”
衛倫特王覺得自己實在是有萬千的粗鄙之語想要發揮出來,但總覺得,若是現在說出口,輸掉的便一定是自己了吧。
這個時候,破法者已經遞給了一枚芯片狀的事務:“根據我唯一主人的指示,我在‘過去公’的精神寶庫上做了一些手腳。當他隕落的時候,其精神寶庫不會崩塌,而只會失掉最堅固的一層靈魂防線。這里應該有您想要的東西。您或許因此可以和那位小主宰當成協議,也或許能把宇宙的局勢導向您希望的那個方向。”
衛倫特王沉吟了一下,這才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矜持而喜氣洋洋的表情。
“……是不是您的人設告訴您,您現在應該高興,所以才給出了這樣的反應?”破法者興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只是不知道這個要塞中有價值的遺產還剩下多少,就連隕落的‘過去公’的斬首大功,都要被我那個侄女搶掉,卻也不知道這要塞里的遺產,在他們搜刮之下,還能剩下多少。”
“……呃,聽起來蘇琉卡王不像是位龍王,更像是個訓練有素的山賊?”
“不,這樣其實才更像是位端正的龍王啊!”衛倫特王居然露出了羨慕的神情。以他這種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還要保持人設的做派,能這樣真情流露也是很不容易的:
“事情畢竟沒有按照一開始所想象的那般發展,就算是本王也是會覺得很受傷的。不過,越是在這種時候,便越是要笑,只需要微笑就夠了。否則豈不是會被布倫希爾特當笑話看嗎?”衛倫特王道。
藩王隨即看到,對面的“少年”在沉吟了一下,再次嘆為觀止地向自己比了兩個大拇指。可緊接著,一股靈能卻忽然衍生了過來。這股力量溫潤得便像是春日的微風,感覺不到任何殺氣,甚至還帶著幾分讓人心曠神怡的清新和靈動。
可是緊接著,那股靈能卻又像是無形的拳頭一樣扼住了他的咽喉,幾乎讓他窒息。
于是,衛倫特王便干凈利落地當場昏了過去。
神圣銀河帝國當代最年輕的選帝王,外加最年輕的樞密院大臣,蘇琉卡王布倫希爾正在原地,驚訝地看著在自己面前出現的人。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位于要塞最底層的深層空間中,位于一條仿佛應該出現在上個神話時代紀元的回廊中。在她身側的過道盡頭,是一座充滿了古韻,呈現著青銅色的大門前。門上用不知名的古樸金屬材料鑲嵌著繁復的花紋,構成了一座頗有韻味的靈性陣列。
女騎士們都全副武裝地跟在蘇琉卡王的身后,正在用各種無人機設備檢測周邊的環境。
倒是塔蒂埃伯爵和迅風判官并不在場。
前者在表達了對布倫希爾特殿下的感激、贊美,順便達成了一些盡在不言中的默契之后,便已經返回了軍中。他畢竟是帝國軍最高指揮官,失聯了這么多時間,一定給部下造成不少壓力了。
后者則表示自己的明面身份還是“叛國賊”,哪怕是蘇王殿下準備給他恢復榮譽,卻也需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沒必要直接刺激樞密院和元老院的敏感神經。好在,參謀長小姐已經做好妥善安排。迅風判官將通過“黑樹機關”的渠道,回到蘇琉卡王的領地上,做點清閑工作修養一番,順便避幾年風頭。
不過,在兩位男士離開之后,姑娘們卻也沒有完全按照布倫希爾特所說的,當場撤走。而是通過星光陣打開的通道,越過了要塞的物理屏障,進入了到了蛇穴的最深處。
只不過,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蛇穴最深處的這個青銅大門之前,卻偶遇了自己最不想要遇到的人。
布倫希爾特嘆了口氣:“你來了啊?白……婭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