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您說得確實沒錯。兩極之間的平衡并不穩定，從星際大航海時代發展到今日的數千年歲月中，一大半的戰亂，是聯盟或帝國中的任何一方，認為自己找到了機會可以把后者徹底摁死，另外一小半，則是兩極聯合起來把很有發展潛力的第三名給摁死。”余連看了看對方，嗤笑了一聲：“或許我們是需要一個制約兩大霸主的力量，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神秘主義是可以制約世俗力量的。邪教、黑幫、恐怖組織這些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就更不可能了。這種世界，我可是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的。”
預言家小姐倒是沒有表現出絲毫被冒犯了的不滿，卻坦然頷首：“您說得沒錯，可這樣的世界確實是這么運轉著的。我們只能調和陰陽，讓我們的文明可以維持在一個不會徹底走入混沌的平衡匯中，這才是環世之蛇的職責。我們始終只能隱藏在幕后當一個神秘主義者，這才是環世之蛇可以存續到今日的原因之一。”
“您倒是個坦蕩的人。”余連不由得笑了：“可是，這樣的世界不已經是灰色了嗎？冰冷的灰色群星，那可多無聊啊！”
“無聊？”預言家小姐微怔之后，當場便樂了：“不，我可以保證，只要您愿意加入我們，唯獨只有無聊是絕不可能的。不少同僚一邊戴著自己面對世人的面具飛黃騰達，一邊又用陰影中的身份煽風點火。有什么比一邊當運動員一邊當裁判，更有趣的呢？”
“……低級趣味的反派團體。”余連評價道。
“這我承認，不僅僅是我，我的同伴，我的戰友，我的導師們都承認。”她道：“可你也要承認，余連小弟，道德完人是拯救不了世界的。就算是你，在世俗意義上的道德層面，也不是一塵不染的。”
“我總體來說還是個好人。”余連傲然道。
“那是因為你做的事情還不多哦。小弟弟，至少這一點，你是要認清楚的。我可不希望這樣天賦異稟的年輕人，死于天真。”
“不，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余連嘆息一聲，隨即提高了音量：“我的意思是說，低級趣味才是重點。守著這樣一成不變的灰色擱這兒扯什么調和，太沒有格局啦！還特么和我說什么這個‘宇宙停滯’了？你丫也配說停滯，你丫也敢扯停滯？”
很顯然，能夠估算宏大敘事發展的“心理史學”技能，并不能讓預言家小姐估算到具體人事的變化。她對余連突如其來的暴怒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臉上也閃過了肉眼可見的疑惑。
這時候，卻見余連又道：“真正的反派，難道不應該像我這樣，只想看到冰冷的群星陷入戰火，見證銀河的燃燒嗎？至于故事的結局，難道是反派應該在乎的事情嗎？”
這一次，預言家小姐眼中的茫然已經非常明顯了。
“阻止混沌的未來？無聊透頂！我只想看到血流成河！”余連揮舞著拳頭大喊道。
“……我覺得，你可能和獵手先生會非常投緣的。”預言家小姐眨巴了一下眼睛忍俊不止道：“可是，您不用勉強把自己裝成一個嗜血的狂徒，您不是這樣的類型。正常人也很難扮演混亂邪惡陣營。”
余連聳了聳肩：“好吧，我只想找個恰當的機會把這些名臺詞說一遍。主要是因為您的說法讓我一言難盡，如果不犯一下中二病實在是會失態的。”
預言家小姐微微垂下了眼瞼，留到了腦后那兩條仿佛馬尾鞭一樣的角質觸須也耷拉著沒了精神。她嘆了口氣：“真是可惜啊！”
“不可惜不可惜……”余連笑著搖了搖手，看了看自己身處的一望無盡的曠野，又看了看包圍著自己的灰霧：“說起來，我還贊嘆一下這個小世界呢。我知道有些大能是可以在虛境，乃至于虛境和物質世界之間的間隙穩定一個空間，甚至一片陸地的，卻沒想到能穩定得了如此規模的陸地。”
“這里叫……嗯，如果用你們地球語，就直接叫煢界07吧。您說得沒錯，這確實是穩定在虛境入口的一個亞空間。甚至說，這邊陸地都是從虛境中拉出來的，所以包含了很多虛境的氣味，也能因此為依托，連通以太之海，吸引虛獸的到來。”
“即是說，這個窮界，是專用虛獸的釣魚平臺。”余連恍然點頭。
“是煢界，謝謝。”
“發音一樣您居然還聽出來了？”
“我感受到了你的惡趣味。”
“總而言之，雖然叫煢界聽著很孤獨，但有個07，不是意味著至少有7個以上嗎？”
“這些小世界是組織歷代導師們開辟出來的，贈送給我們這些高級合伙人。”她依然沒有把“十三面”這個專有名詞說出來，還是帶著期盼的空氣道：“不管是用于修行，還是用于收集稀有的神秘學材料，都是極好的專屬私人道場。而且還可以根據你自己的意愿，改變這里的形貌，如果你加入了，我可以肯定，最多只需要三五年，你也會擁有一個煢界的。這樣的福利可是比靈研會還要好吧？”
余連估計，師父他老人家整得那個氤氳繚繞，風光旖旎仿佛仙家道場，和整個虛境的畫風都有點不太一樣的小島，也是同樣的道理了。只不過，靈研會只有這么一個，但聽對方的意思，蛇卻還有很多個。
沒辦法，不管師父他老人家是怎樣的驚才絕艷，天資縱橫，靈研會到現在也才建立了不到五十年。在神秘學的底蘊方面，確實和歷史悠久的蛇有著不小的差距。
余連便當沒聽到對方最后一句話，卻道：“可以根據自己意愿改變形貌嗎？那么，如此一片寂寥的曠野，莫不是體現了您的品位？”
她攤開了手，露出了無聲的笑容。
下一個瞬間，在余連的視線中，她的身軀便仿佛薄霧凝成的幻象似的，在烈日的炙烤之下瞬間消匿無蹤。
事實上，宛若烈日升天一樣的情況確實發生了。余連只覺得，自己仿佛一瞬間就從哪個初冬的曠野跳躍到了近日的某個行星地表上，身體的表皮頓時有了明顯的灼燒痛感。
余連估摸著，現在空間中的氣溫已經超過兩百度了，普通人早已經被剝奪性命了，但自己應還是能支棱些許時間的。可是，如果這溫度還要繼續提升下去，就算是越來越不像正經碳基生物自己，也是支持不下去的。
他剛閃過這個念頭，便已經感受到了溫度的極具提升。在這一刻，這些蘊含著虛境陰沉氣息的濃霧，都仿佛開始燃燒了起來。
余連閉上了眼睛，用“以太之息”的節奏吞吐著熾熱的空氣，讓自己體內的細胞仿佛內燃機一樣沸騰了起來。緊接著，他的次元直感已經捕捉到了一絲隱藏在空間夾縫之中的冥冥存在。他伸出了戴著手套的左手，張開五指，扣在手指上拂曉劍丸開始撥動，伸展出了五條肉眼完全無法辨識，但威力卻足以撕裂空間的靈能劍氣。
在余連手指的控制之下，每道凝滯而成的劍氣都仿佛是一柄摸不清劍刃存在的利劍，不斷地斬向了那個依稀隱藏在夾縫之中的敵人。
不斷攀升的高溫有了一個很明顯的停頓，緊接著，縈繞的灰霧仿佛是被無形的利劍直接驅散了似的，一個渾身包裹在炙熱的猛火之中的巨人驟然散出了身影。祂揮舞著火焰凝成的手臂，向著余連發出了猙獰的咆哮聲。然而，后者只是伸出左手五指一扣，無法辨識得到的劍氣便像是漁網一樣忽然收攏，撕開了火焰巨人的身軀。
火巨人的咆哮有了一個瞬間的停滯，身軀緊接著便被撕成了無數的火星。那些火星就像是被驅散了的蒼蠅似的，向著遠處擴散逃逸，一直和余連拉開了十余米的距離，這才重新勉強聚攏了起來。
可是，當這個火巨人才剛剛聚成一個不太像樣的形態，余連卻捏指成束，將五道劍氣聚在一起變做了一道靈子光束，將對方直接轟得倒飛了出去。
這便是余連上輩子唯一的大老婆，這輩子的老婆之一的拂曉劍的力量了。它并不存在什么可以被稱之為劍的實體，就連一根充當劍柄的金屬桿都沒有，只不過是十枚玻璃球般大的球體，在陽光之下可散發出晨曦般的光芒。能夠根據自己的意志伸縮出無形的次元劍氣。
……嗯，說是劍氣，不過貫通傷害和沖擊傷害其實也是存在的。只不過，它的劍氣是可以撕扯切割幾乎所有的神秘學防御，乃至于空間、次元以及精神。既然攻擊形態像極了刺和斬，那理所當然就是“劍”了。而且，在大多數的冒險故事和英雄傳說中，主角都應該是用“劍”的，于是便被上輩子的余連命名為了“拂曉神劍。”
不過，根據小灰的建議，這輩子便有了新的玩法。
根據她的說法，那件從探靈號上得到的手套是啟明者的戰士使用的控制型武裝，可用于控制戰艦上的武器，還有充能和供能的效果。如果把拂曉和手套進行連接，便可以同時提升前者的威力、續航力以及控制力。
“你的想法，無非就是用念動力控制這些多維撞珠，讓它們成為遙控武器嘛。不過，在精神力還不盡如人意的情況下，是很難做到如臂使指的。”
余連覺得這還是有道理的。他當年得到拂曉的時候，已經是六環巔峰的大佬了，而且還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戰士型，意志和精神也算是千錘百煉了，但這樣都花了很多時間才勉強適應。
“更何況，若遇到那些極端強化了頭腦和精神力的類型，就不擔心精神對抗失敗，武器被直接奪走嗎？”
余連覺得這同樣也是很有道理的。不說是極端頭腦型的，當初他被沙梅恩追殺，那家伙還是個武斗派，自己同樣也不敢寄出拂曉。
……好吧，上輩子的大老婆雖然潘亮條順活還好，但確實沒有完全歸心，真是很擔心被人NTR的。
“那就學會用這個控制手套吧。雖然它和多維撞珠屬于不同的控制系統，但根源是相似的，融合一段時間，底層的算法是可以兼通的。到了那時候，它們便都徹底屬于你了。”
余連很感激小灰，但還是忍不住問：“也即是說，拂曉的學名其實是多維撞珠？那么，它到底是可以突破幾層維度呢？空間？時間？在物質能量空間時間之后是世界是什么呢？超弦？粒子？”
“這是禁止事項！”小灰將手指按在了形態優雅的嘴唇上：“我剛才都已經給你說很多了，可不要貪得無厭哦。”
無論如何，余連決定還是把所謂的“多維撞珠”稱為“拂曉”，至于控制手套的話，便可以叫做“無限手套”了。
這兩者配合起來，劍丸離身斬千米之外敵人狗頭的效果自然是保留了下來，并且還多了一種耍弄六脈神劍的感覺。
誰能拒絕得了這種感覺呢？
余連便非常滿意地看到那個火焰巨人再次被自己轟得當場崩裂，閃爍崩離的火星散開之后，一個實在的身影終于在自己面前現了形。
當然，并不是那位美艷動人的提列克女人，而是一位身材矮小粗壯的拉扎凱人。
一個特別強壯魁梧的拉扎凱人，身高可以達到余連的胸口，但體態卻仿佛比后者粗壯多了近一半。
正常的拉扎凱人乃是大耳朵大眼睛，憨態可掬人畜無害的萌系生物，而這家伙分明就像是個滾動的巖石。
他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殺意，但還是頗有些忌憚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余連，尤其是在小心觀察著手套上散發出來的隱約靈氣波動，緊接著，也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真可惜。”
“是的，很可惜。”大預言家的聲音從余連的背后響起。
余連不用回頭便能感受到，提列克女人的實體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背后，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軀干已經非常反生物學常識的拔高了一大截，在肋部和肩部又分別長出了兩對手臂，每只手臂上都帶著一串叮里當啷的金環。
“年輕人，你還有機會。”拉扎凱人沉聲道：“這世上最讓我痛惜，也最讓我興奮的，便是抹殺天才了。我其實并不喜歡這種復雜的情緒。”
“這會讓您變成神經病嗎？”余連問道。
“會讓我不斷在靈能的修行上突破自我，但說不定哪天就會自爆墮化呢。”拉扎凱靈能者道。
余連感受到了腳下大地傳來的震動，以及地面上開始攀升的高溫。他哪里是身處一個寂寥的曠野，而分明是站在即將爆發的火山口上。
“原來如此，這里其實是您的窮界啊！”余連恍然大悟。
拉扎凱人點頭不語。
“是煢界。”提列克女人認真地糾正了一下，又補充道：“這位是我的同僚，也是我們的高等合伙人之一。綽號獵手。和我這樣的研究性不一樣，他是真正的戰斗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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