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蛤蟆的話,王七麟一驚:“什么意思?”
謝蛤蟆長袖一甩,坑里的白骨紛紛飛了出來。
九六遲疑的琢磨著要不要下嘴去來一口。
它往前試探的探頭看了看,八喵趕緊上去摟著它脖子把它拽回來:別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王七麟定睛看去,迅速發現了異常。
晚上黑暗,加上他急著要去盧氏老宅的老井抓人,所以沒有仔細去看坑中白骨。
如今太陽高懸、天色大亮,他立馬看出了枯骨存在的問題:
這些骨頭顏色不一樣,有的枯黃、有的慘白,絕不是出自一體。
王七麟從中擺弄了一下,道:“對,骨頭有問題,而且少一條腿骨。”
沉一說道:“可能是個瘸子?就像大眼叔一樣,他就少一條腿骨,讓他給砍掉了。”
“不止于此,”謝蛤蟆淡淡的說道:“人體有肋骨二十四,可是這里的肋骨怕是有三十塊。”
少一條腿骨可以解釋,多好幾根肋骨怎么解釋?
沉一說道:“這會不會是什么妖魔?文施主說了,它是鄉里人在天雷滾滾后發現的,有可能是妖魔渡劫,讓天雷給劈了?”
謝蛤蟆道:“不可能,和尚你別干擾我們思緒,這骨骸有問題。”
文奎跟著查看后懵了:“對,這不是當初埋進河邊的骸骨,當時骸骨被天雷劈過,仔細看的話骨頭上有黑線,這些骨頭上沒有,而且那骨頭潔白,就像玉雕一樣,絕不是這種枯骨!”
謝蛤蟆下意識反問一句:“骨頭上有黑線?”
文奎使勁點頭。
謝蛤蟆皺眉。
王七麟說道:“那鑲嵌了骨骸的雷擊木呢?”
文奎遺憾的說道:“被雷擊的是普通槐樹,當時就變成焦炭了,用手一碰化作碎塊掉在了地上,風一吹就沒了,想收集都不能收集起來。”
一聽這話,王七麟覺得確實很遺憾,雷擊木是驅邪辟邪的寶貝。
他又問道:“既然尸骨潔白如玉,肯定非同一般,你們就這么給埋掉了?”
文奎露出驚慌之情,說道:“七爺你不知道,那尸骨很邪的,為什么埋在河邊用流水來沖刷邪氣?就是它給人感覺很邪!”
“七爺,卑職一點不夸張,當時卑職去看尸骨的時候,就感覺它還活著一樣,好像還有眼珠子,而且它眼珠子在追著我,我往哪里走它就往哪里瞥我。”
“再者這事卑職也上報給錢大人來著,后來沒有回信,卑職就趕緊將它給埋掉了。”
王七麟臉色頓時鐵青:“真他娘廢物!”
文奎很委屈。
見此王七麟安慰他道:“我是罵錢笑呢,不是罵你。”
謝蛤蟆沉吟道:“尸骨潔白如玉,這是我道家煉骨入先天的標志,從這點來看,骨骸有可能屬于金陽子。金陽子斬三尸入先天,他的修為應當已經是半步先天,斬卻三十后便能正式步入先天。”
“昨夜你們斬殺的是下尸蟲,上尸蟲從咱們手中消失不見,中尸蟲未見其蹤。”
一邊說著他一邊搖頭:“滿頭霧水、滿頭霧水,我們知道的消息還是太少,實在搞不清真相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說道:“中尸蟲咱們不好找,金陽子的尸骸卻可以找,尸骨埋在這里后不會自己跑了,它應當是被人盜走的。”
“為什么盜走它?很簡單,這尸骨潔白如玉,即使普通百姓也知道它不是凡品。”
“再聯想這兩天突然死掉的那三家人……”
“從他們身上開始查!他們三家人恰好參與了埋掉尸骸的事,如果有人后面挖出了金陽子的尸骸,他們嫌疑最大!”
文奎收斂了零散的枯骨,一行人返回鄉里。
死掉三戶人家都是王氏族人,他們正要去調查此事,李塔快步跑來:“七爺,有人要舉報同族!”
王七麟道:“將他帶到驛所來!”
李塔帶來的是個半大姑娘,姑娘進入驛所大門就跪下了,李塔拎小雞一樣將她拎進大堂。
王七麟瞇著眼睛看她。
這種眼神比較鋒利。
姑娘恐懼到說不出話來,她一張開嘴全是牙齒打架的聲音。
王七麟立馬露出微笑表情:“小妹妹別怕,哥哥是好人,哥哥是想保護老百姓,為老百姓做主呢。”
徐大去端來一杯熱茶給她喝,小姑娘膽顫心驚的喝下半杯茶后才穩定下心神,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我如果告訴你族里的秘密,你會放過我弟弟嗎?我弟弟還小……”
“只要本官在這里查清案情,絕不會殃及無辜!”王七麟立馬大義凜然的站了起來。
小姑娘小聲道:“大人,其實大爺爺會配陰親,他會去外面買人回來,然后給人配親。”
聽到這話王七麟失望,配陰親?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不過這倒是解答了一個問題,那便是盧氏為何會頻繁從刑天祭手中買人,原來是他要買人配陰親。
這算是殺頭大罪,朝廷和正道人士對此深惡痛絕,拐賣人口是死罪、配陰親也是死罪,盧氏族長竟然同時牽扯兩樁罪刑,這更是死上加死,難怪他會上吊自殺。
便宜他了。
小姑娘又說道:“大人不是想知道生面孔的外鄉人在哪里嗎?我知道,大爺爺曾經讓我給他們送過飯的,他們被藏在一處地窖里。”
王七麟眼睛一亮。
這消息很有用。
昨夜他們是突襲了山棗鄉,隨后四隊人馬便圍困住了鄉里,若是都公子的人曾經藏在鄉里,他們一定還沒有逃走。
王七麟對他們志在必得。
小姑娘腿腳麻利的帶他們去了族里的糧倉,打開一道道鎖后就看到了地窖。
王七麟使眼色,徐大上去準備拉開地窖,辰微月、沉一等人擺開架勢準備開打。
做好準備,他對地窖喊道:“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現在你們能做的就是放下武器、立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勿謂言之不預也!”
地窖里頭有磨蹭的聲音響起,但沒有回話聲。
見此王七麟亮出聽雷對沈三點頭,沈三愕然道:“七爺,啥意思?”
“還能啥意思?把你那個本命法寶扔進去看看什么情況。”
沈三擔心的問道:“要是我的金錢寶毀在里面咋辦?”
王七麟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怕什么?咱們這里高手云集,而藏在地窖里能有什么高手?高手豈會藏頭露尾?”
徐大抱著狼牙棒說道:“不錯,藏頭露尾的能是高手?”
沈三苦笑,小心翼翼將一枚金銖放入地窖中。
隨即他面露愕然之色叫道:“怎么……”
王七麟揮手:“開打!”
“不是不是,”沈三急忙攔住他,“七爺我花沒說完呢,怎么會是倆乞丐?下面是兩個乞丐!”
地窖不大,他們將人給拖出來一看,衣衫襤褸、頭發糟亂、一身黑灰,這不是乞丐是什么?
有意思的是,王七麟認識這倆乞丐,還跟里面其中一個很熟悉:
前幾天他在力士巷子臥底時候帶他混的老實阿慶!
兩個乞丐被綁著手腳、堵著嘴巴,王七麟先把阿慶解開,問道:“阿慶,你們怎么在這里?”
阿慶高興的說道:“你是柱子哥找來救我們的嗎?”
王七麟一怔:“柱子哥是誰?”
他心里有個高大神勇的鐵疙瘩在‘咔咔咔’變形,但他知道此柱子哥肯定不是彼柱子哥。
徐大提醒他道:“八步崩拳段有柱。”
阿慶旁邊的乞丐也被解開了,他趕緊跪下磕頭:“草民高海見過聽天監的大老爺,我兄弟阿慶有點憨,請大老爺們別把他的傻話放心里。”
阿慶叫道:“海哥我才不憨,你看他們知道我倆名字,除了是柱子哥找人救咱們,其他人怎么會知道咱倆乞丐的名字?”
這邏輯沒問題,王七麟笑道:“你確實不憨,但我也不是你柱子哥找來的,阿慶你仔細看,認不出我是誰來嗎?”
阿慶瞪大眼睛打量他,然后搖頭。
王七麟無奈的將頭發放開沖他說道:“啊巴啊巴。”
“我不是你阿爸。”阿慶還是搖頭。
他腦子反應慢,但并不傻,接著他認出了王七麟身份,叫道:“你是啞巴?你是跟我一起擠暖和的啞巴?”
王七麟苦笑點頭。
阿慶高興的說道:“唉,你看你會說話以后我認不出你來了,你怎么突然會說話了?還穿上了這官家的袍子?”
旁邊乞丐嚇尿了,低著頭死命的拉扯他道:“跪下快跪下!別亂說話,這是聽天監的大老爺,前些日子一定是大老爺微服私訪咱們力士巷子!”
阿慶佩服的說道:“真夠微服的,穿乞丐裝呀。”
他要跪下,王七麟扶住了他,笑道:“不用跪了,你們回答我幾個問題,首先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阿慶狐疑的問道:“對呀,海哥咱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我記得你夜里叫我出去拉屎,然后我就暈過去了。”
高海用破袖子擦額頭的汗水,說道:“啊,是呀,我們怎么出現在這里?我、我當時也暈過去了。”
見此王七麟便給徐大使了個眼色。
徐大與他心有靈犀,立馬明白他的意思,拎著狼牙棒扔在高海面前說道:“兄弟,說謊話容易頭疼,我勸你老實說話。”
高海茫然道:“說謊話為什么會頭疼?”
徐大不耐的說道:“因為會被我用狼牙棒給敲碎腦殼!”
一群官吏陰沉著臉盯著他冷冷的看,高海只是個乞丐,哪能撐得住這樣的壓力?他立馬崩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也是受害者。有人逼小人給他們帶一個乞丐,否則就殺了小人。”
“小人沒辦法,只好把秦慶給他們帶了出來,哪知道他們很兇殘,把我也一起給綁了……”
王七麟搖頭,他知道高海沒有說實話。
事實應當是這山棗鄉盧氏的族長盧連明從高海手中買乞丐,前些日子他在乞丐窩做臥底的時候,阿慶便警告過他晚上不要外出,否則容易丟失。
當時王七麟以為是有妖鬼作祟,但阿慶說不是鬼,他正說到這里,然后被人給打斷了話帶走了。
此時他再回想,當時打斷阿慶話的正是高海!
以前丟失的乞丐肯定也是高海賣給了盧連明,只是這次不知道為什么,盧連明會把他一起抓了過來。
他沒時間也沒有精力管這件事,不管盧連明拐人結陰親也好、高海拐賣乞丐也好,這些事與他追究的都公子計劃都沒有關系。
高海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將高海扔給了徐大,說道:“給周老棍子送過去,讓他查這小子拐賣乞丐的事,咱們繼續查前朝余孽。”
高海頓時嚎啕大哭。
他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拆穿了。
阿慶撓撓屁股,對王七麟傻笑道:“海哥一定是因為被救了,特別高興,高興的哭了。”
有些人做乞丐是因為好吃懶做,有些人做乞丐卻是因為做不了正常人。
阿慶就是后者。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你別做乞丐了,跟我混吧,給我們驛所去看大門。”
阿慶笑的更高興了,說道:“好啊好啊,我可會看門了。那我以后不能叫你啞巴了,得叫你大人對不對?”
“對。”
聽到這話,高海嫉妒的心口都要裂開了:都是乞丐,人家要吃公家飯了,自己卻要吃牢飯。
不過想想牢飯也是公家飯……
他哭的更厲害了。
阿慶笑道:“海哥對我太好了,看,知道我不用做乞丐了,他高興成這樣。”
說完他又順嘴問了一句:“對了,大人,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王七麟道:“聽天監的。”
阿慶臉上的喜悅之色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聽天監?那我不去給你們看門了。”
正要往外走的王七麟聽到這話納悶了,問道:“為什么?”
阿慶說道:“我被綁到這里的時候聽到有人說過你們聽天監,他說用不了多久聽天監就要完蛋了,我不想完蛋,當乞丐也比完蛋強。”
不經意之間。
一條重要訊息出現。
王七麟問道:“你聽誰說聽天監要完蛋?”
阿慶說道:“我不知道,我被扔進地窖之前什么都看不見,被人蒙著眼睛的,只聽見是個老頭跟一個公子說話,公子讓他別怕,說聽天監快完蛋了。”
“公子?都公子?”王七麟立馬問道。
阿慶笑著點頭道:“對對,老頭就是叫他都公子。”
王七麟一怔,猛的對左右說道:“給我把這鄉里封死!”
“徐大,讓麻青風把縣里衙役都調過來!放冥鴉給周圍縣城傳信,所有驛所的人都給趕過來,必須把山棗鄉封死!一只老鼠也不能逃出去!”
“咱們是突然殺到的,都公子很有可能還沒有離開這鄉里,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他找出來!”
眾人領命,立馬各自出行。
王七麟將阿慶帶走,問道:“仔細回憶一下,他們都談什么了?”
阿慶憨笑道:“大人,我仔細回憶不了,就記得他們說聽天監要完蛋。”
王七麟將謝蛤蟆喊了回來,說道:“道爺,有沒有醒腦丹了?給他吃一顆。”
謝蛤蟆將手伸出袖子,手里托著一枚小丹藥。
王七麟遞給阿慶,仔細說道:“你待會吃下這個丹藥,然后就去仔細的回憶當時你聽到那老人和都公子說話的場景,好嗎?一定要聚精會神的想他們說了什么,到時候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阿慶道:“好。”
王七麟不放心,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吧?”
阿慶給他一個白眼:“我只是憨,又不是傻,當然明白。”
服下醒腦丹,阿慶閉上了眼睛。
很快他開始自言自語:
“盧族長在忙生意呢?這是又從哪里接的買賣?”
“小本買賣養家糊口罷了,不像都公子是做大買賣的人。”
“哈哈,盧族長謙虛了,盧氏蟄伏這等窮鄉僻野之處,能以一戶人家發展到如今幾十戶人家,這才是大本領。”
“都公子這次來找我,應當不是來奉承我盧氏的吧?您有話不妨直說,老夫能幫您的還能不幫忙?”
“盧族長爽利人,不錯,我此次來找你確實有事相商,你們盧氏坐守鎖龍井可是有些年歲了,卻只用它來做些結陰親、劫陰壽的事,這是暴殄天物呀。”
“都公子此言何意?”
“沒什么意思,鎖龍井不是好東西,你們盧氏這些年來用它做了不少損陰德的事,就不怕日后遭天譴?”
“都公子,有話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
“盧族長爽快,本公子很喜歡與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很簡單,咱們做一筆買賣,你們盧氏這些年靠鎖龍井賺了不少錢,可也積攢了不少惡報。這樣你們放開鎖龍井,本公子放個人進去。”
“你要做什么?”
“相傳你們盧氏的困陰井中有一條極厲害的陰蛟,本公子要放出這陰蛟,將上原府去鬧個天翻地覆。”
“不可能!”
“別急著拒絕本公子的提議,盧族長,你應當知道,本公子若是執意要闖你鎖龍井,你們盧氏可擋不住。再說本公子要放陰蛟去禍害上原府,首先就是禍害聽天監,而盧族長,你現在可是招惹上聽天監了!聽天監不滅,你們盧氏等著被新任鐵尉給連根拔除吧!”
“唉。”
“這是你賺我也賺的買賣,盧族長不妨仔細想想。”
“但你怎么能駕馭的了陰蛟?老夫又憑什么信你要對付聽天監?”
“本公子自有辦法對付陰蛟,至于你憑什么信我?就憑我乃是天命之子!就憑我是唯一能救你們盧氏一族的人!”
“請盧族長放心,只要你對本公子放開鎖龍井,這上原府的聽天監肯定完蛋,以后你不必再怕聽天監找你麻煩,因為他們很快就顧不上你了!”
“咦?你這里怎么還有外人?”
聲音戛然而止,阿慶睜開眼睛說道:“聽到這里,我又暈了。”
但他給出的信息已經足夠王七麟欣喜若狂的了。
阿慶給出的信息太多了!
不過他心頭的疑惑也更多了!
他對謝蛤蟆說道:“這就說的通了,都公子想要放出陰蛟禍亂上原府!”
謝蛤蟆問道:“可是七爺你的消息不是說這都公子想要在二十八大年集上制造出動亂嗎?他們難道想要放陰蛟上年集?但這說不通,怎么會有人能控制的……”
“七爺,有個事不對勁啊。”呂伯材跑到糧倉說道。
王七麟問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什么事不對勁?”
呂伯材說道:“盧氏族長盧連明不是在昨夜懸梁自盡了嗎?他是睜著眼睛自盡的,今天他們家里人將他放入了棺材中,可是一直到現在,他的眼睛都是睜著的!”
“而且,他還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