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黑魚的第二天,府衙后的校場,錢豐坐在樹蔭下,無精打采。
最近的戰斗,親兵隊出力有限,畢竟都是半大的孩子。
在城里清繳作亂的混混、衙役,竟然有人退縮,甚至當了逃兵。
這讓錢豐十分惱火,太丟臉了!
三十人的親兵隊,被他一口氣開除了十一個。
比這更讓他郁悶的,是他覺得和文家的戰斗,自己更像一個旁觀者。
剛拔出刀,熱個身,戰斗結束了。
攻打文家莊、襲擊海匪,都沒有用親兵隊。
從北境,到京城,到萊州,公子的每一次戰斗,無論多么兇險,都少不了他護衛公子的側翼,除了這次。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想問問公子,可是每次見到公子,又不知道該問什么。
看著操練的親兵,怎么看都不順眼,揮刀力氣太小,角度不對,沒有氣勢,收刀太慢,……
錢豐拿起馬鞭子,大步流星走了過去,大聲喝道:
“都他娘的沒吃飯?!給老子打起精神!”
當錢豐憂心忡忡,在校場折騰一幫兵蛋子的時候,肖家村村民的心情也很不好。
肖村長的院子靠近打谷場,他蹲在一塊石頭上,打量著面前的村民。
男人在前面,婦人在外圍,孩子在更遠的地方玩耍。
肖村長沉著臉說道:“說吧,都有什么想法?”
眾人一片沉默。
“不是叫我出來商量嗎?怎么都啞巴了?”肖村長不滿道。
他當然知道眾人在想什么,不過他不想開口調配。
肖家村沒有一個外姓人,都是一個祖宗傳下的。
他既是村長,也是族長。
帶領這一群人,也需要適當的領導藝術。
終于,一個男子說道:“咱們拋棄家里的地、房子,跟著田公子跑這里來,結果呢,現在,現在這日子沒法過啊。”
肖村長諷刺道:“不然呢?公子給你們打造個皇宮,再送上千畝上等的水田?”
男子甕聲道:“俺不要什么上等水田,可是現在的鹽堿地,不出莊稼,又沒法子打獵,少了不少錢。”
肖家村買的村子臨近海邊,多是鹽堿地,村民又多不會海上捕魚,現在都很擔憂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肖村長怒道:“家里的山地又好?十年九旱,能夠一家老小裹嚼嗎?”
有村民說道:“那俺們打獵還能賺一些呢。”
肖澤的爹肖大虎反駁道:“這次打文家莊,分的少嗎?咱們村出最少的力氣,結果呢?糧食隨咱們拉!”
有村民酸溜溜地說道:“你兒子拜了公子為師,你們家自然不擔心的。”
“這點糧食,總有吃完的時候。”有村民不滿道。
“就是,難不成隔三差五就去吃大戶嗎?”
“從文家拉走了成車的金銀財寶,還有綢緞,也不分點給俺們!”有去參戰的村民說道。
肖村長大怒,脫下鞋子就砸了過去:“混賬東西!你也有資格穿綢子?!”
眾人爭論了一陣子,也沒爭論出個結果。
肖村長站起身,掃視了一眼全場,等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沉聲道: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到了大海邊了,以后就學打漁!
咱們的祖宗也不是一出生就會打獵的。
是老肖家的種,就像個爺們一樣,挺直了腰桿,
不能老指望貴人的賞賜!”
可是不少人的表情,依然帶著憂愁。
這種雞湯,不能飽腹。
更不能解決村民對未來的擔憂。
肖大虎說道:“我記得公子說過,會賣萊州府的鹽給我們。”
“有這么一回事!”肖村長點點頭。
“可是現在四處打仗,鹽賣給誰?單單萊州府賣不了多少的。”村民反駁道。
“煮鹽場已經停了。”一個年輕的村民爆出了一個大新聞。
肖村長皺起了眉頭:“確定?你小子去看了!”
年輕人大咧咧地回道:“當然是真的,俺和大柱子、二狗他們一起去鹽場看的。本來想看看他們怎么煮鹽的,結果一個人都沒有。”
最后一個賺錢的希望破滅了,村民又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肖村長勸大家相信田禹,等他騰過來手,肯定有交代。
可是村民不信,以為田禹早已經忘記了他們。
最后,肖村長有些口干舌燥,便不耐煩地問道:“那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勞煩您老找田公子,問問他,到底怎么安置俺們!”
“對!找田公子問個清楚!”
“對!要不是他,咱們也不用背井離鄉!”
“至少換個中田啊!”
“種什么地?請公子給幾個官當吧!”
“當捕快也行!”
“……”
肖村長怒了,冷笑道:“我不去,丟不起那臉!田公子給了咱們這么多,我沒臉再伸手!”
“我相信田公子,他不會虧待咱們的!”肖村長甩了這句話,起身回家了。
村民又三五成群,抱怨了一會,終究還是陸續散了。
他們現在只能抱怨幾句,還不敢挑戰肖村長的權威。
傍晚,錢豐無精打采地吃著晚飯。
盛夏的傍晚太燥熱,他一點食欲都沒有。
身上的汗珠子不斷滾落,身里總有一股邪火,總想找人打一架。
往日可以找燕大哥他們幾個,拎著棍子,或者赤手空拳,好好打一架。
可是現在,燕大哥他們都在軍營,駐扎在文家莊。
想起軍營,他更煩躁,“啪”地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
一個親兵走了過來,“田大人請您過去!”
肖家村,夕陽的一抹余暉給村子鍍了一層金光。
肖村長緊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飯碗。
白天雖然罵走了村民,要求相信田禹公子。
其實,他心里沒底。
貴人還記得這幫苦哈哈嗎?
萬一田禹早將他們扔,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來這段時間,他已經見識過大海的狂暴,打漁,不好學啊!
可是,單靠那點薄田,吃飯都成問題。
一雙筷子從一旁伸了過來,用力敲了敲他的碗邊。
“吃飯!”老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村長很不滿,老娘們懂什么,知道老子在擔憂什么嘛?
他很想給老婆一巴掌,發泄一下心中的煩悶。
可是他不敢!
肖村長剛端起了飯碗,又放下了,疑惑地看向門外。
就在這時,一名策馬跑進村子,停在他的門口。
見到肖村長,騎士遞給他一封信。
打開信,肖村長不過掃了一眼,就立刻咧嘴笑了起來。
“這些夯貨,早告訴他們要相信公子!”
他沖老婆、兒媳婦,甚至還未滿一周歲的孫子,抖了抖信紙,
“怎么樣,公子還是記得我們的。我就說嘛!”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臉色因為激動而泛起了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