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最深處。闌 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其間隱隱可見天門一柱轟然而落。
震得無數的云從天空中垂落。
無數道光線從中四散,異常明亮。
天外有天。
天門,出現在了天空之上。
云墻垂落,如眾星拱月。闌 天空變得愈來愈明亮。
天門另一柱,終于于此時豎起。
天門,降臨了。
青冥,起了波紋。
天河城,準確來說,是整座天河海的天空,剎那之間,一處處云海,無論大小,都在同一刻被波紋蕩開,消失不見。
所有人只要抬頭,就能看到頭頂一道廣闊無邊的漣漪,激蕩四散。
青天如鏡,萬里無云,一座天門砸破鏡面,生生矗立。闌 “這個仇,我馬上就替你們報。”陸青山輕聲說道。
聲音從他垂落的白發間中傳出,僅在很小的范圍里回蕩,但他的意志,必將直達黃泉之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天地一靜。
異樣的幻象從天門處爆發而起,奪目的恢弘彩芒朝著四面八方散發而出。
光明,無盡的光明,自天門處迸發。
這代表著,天門即將打開。闌 陸青山即將迎來最困難的考驗。
“晉升祖境嗎?你還差得遠。”羅睺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輕笑著,以魔圣的角度做出公正的評價。
“雖然知道你必然失敗,不過,我還是不準備給你嘗試的機會。”
只有祖境才能與圣境抗衡。
陸青山也確實正在朝著祖境而前進。
雖然羅睺認定其中希望渺茫,可誰知道會不會有其他變數發生呢?
所以,還是將一切扼殺于萌芽之中吧。闌 他是一個合格的反派。
羅睺深吸一口氣,一柄七彩長矛緩緩在其的掌心凝現而出。
不再是從天上扯下的雷電長矛。
而是真正具備實體的七彩長矛。
因為,這一次,羅睺動用的乃是兵魔一族的血脈天賦。
煉爐。
以身為爐,孕育魔兵。闌 莽蒼半圣,憑借此神通熔煉出了一柄道器品質的鎮魔劍。
當然,這是花費了無數時間積累而成。
羅睺,成就魔圣不過七天,掌握煉爐神通也不過七天。
七天的時間,很短,
可他是魔圣。
所以,他的魔兵,也是道器。
那柄魔矛不斷變換顏色,釋放著邪惡無比的氣息。闌 羅睺將七彩魔矛投出,直指陸青山的項上頭顱。
這一刻,羅睺已經不作任何保留,連這柄之前未祭出的魔矛也是取了出來。
魔矛粉碎空間,卷動萬重魔光,其中蘊含著魔圣之力,浩蕩磅礴。
千鈞一發之際。
天地劍懸立于陸青山身前,演化出一片朗朗乾坤,竟是將魔矛的力量盡數吞噬,以及將魔矛也一并吞噬。闌 天地神通。
這并不是陸青山第一次施展此神通。
它的神名,叫乾坤。
天地·乾坤: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當天地劍發動此神通時,將演化乾坤,除生靈之外,凡進入乾坤之物,將皆被放逐至不可知之地。
持續時間:一息。闌 每次激發乾坤之后,必須間隔十日,才能再次激發該力量。
羅睺迄今為止最為兇猛的一次攻勢,被陸青山巧妙化解。
——既然提前準備了備用計劃,陸青山又怎會不考慮到羅睺的反應呢?
再沒有人能阻止陸青山開天門。
至少當下是如此。
恐怖的神威,從天門中垂落。闌 這一剎那,天門中散發的光明,達到了極致。
光明持續了一瞬。
然后猛然散去。
青天之上,天門依然矗立。
陸青山也還活著。
但是,他也并沒有晉升祖境。
因為闌 天門,并沒有打開!
無數生靈,抬頭望向天空,有些惘然。
不論是人,還是魔,都沒想到故事的發展竟然會是這樣。
陸青山也想不到。
他有想過自己可能在天門之下不堪一擊,瞬息隕落,卻絕沒想過天門竟會閉門謝客。
羅睺也愣住了。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魔兵消失,還是因為天門的閉門謝客,亦或者兩者皆有。闌 片刻的錯愕之后,羅睺回過神來,再忍不住放肆大笑,看著陸青山說道:“你真像一條狗。”
他沒有什么表情,聲音也沒有情緒包含其中,卻顯得有些憐憫。
他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但他明白,這是天意。
陸青山想要逆天?
天直接斷絕他的希望。
天門不開,這是不合規則之事。
天道,就是規則的化身,可它也要服從規則。
這個規則太大,即使是它也無法違逆才對。
但是,偏偏就是可以。
一切的根源,其實再簡單不過。
因為陸青山是局外之人。
他的靈魂,不屬于這片天地。闌 陸青山是天外來客。
對待客人,天地有權決定是掃榻相迎,還是閉門謝客。
所以,今日這片天地的門不為陸青山而開。
其實,陸青山對此應該感到驕傲才對。
這說明了什么?
這說明天害怕了。闌 它害怕陸青山真的成功。
一個人,讓天感到畏懼,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并不。
因為,陸青山現在缺的是力量。
只有開天門,他才有可能獲得匹敵羅睺的力量。
天門不開。闌 這是個死局。
陸青山的兩手計劃,都失敗了。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陸青山轉頭望向近在咫尺的天河城。
齊補天就站在城頭上。
在先前天河修士的慷慨赴死中,他并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當然,他并不是怕死。闌 世間最不怕死的人就是齊補天。
陸青山與齊補天的目光對上。
在這種令人無語且絕望的困境之下,齊補天的目光依然堅定。
只是不知何時,齊補天那本就灰白的頭發,竟已變為死寂的白,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生機早已流逝一空。
這是齊補天生命的最后時刻。
這是最后的時刻,也是他一直等待的時刻。闌 他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留不住生命,馬上就要死去。
但是還沒看到那一幕,心中強烈的不甘讓他依舊留存著最后一縷生機。
最后一次,齊補天張開口,沙啞道:“天河......”
沒有人能明白,在這種時候,在這種關頭,齊補天為何要呼喊天河之名。
明明天河海無用,天河城也即將傾覆。
忽然。
青天之上,那一道華美卻冷漠的天門,出現了一條縫隙。闌 一縷輕快的風從中吹拂而出,在天地中歡快地飛舞著。
風中響起一道來自人族的聲音:
“我在。”
原來,天河,不是天河海,也不是天河城,而是天河劍仙。
透過那條被緩緩打開,逐漸擴大的縫隙。
能看到天門之中一道由一縷縷光明凝聚而成的身影。闌 那是一位劍眉入鬢,白衣勝雪的男人,虛無縹緲,面帶微笑,看著人間。
“原來,他真的是天意。”秦倚天喃喃念道。
天門不開,誰也沒有辦法,那是不可能打破的門,只能自己打開。
可是,天道已經選擇了閉門謝客,誰還能打開這扇門?
以前是沒有的。
但是現在有了。
登天牧神,他亦是神。闌 為了一個承諾,困于一城兩萬年。
那說好的為天下劍修鎮守天門百年,又怎能不做到呢?
“真的是很帥啊!”陸青山忽然抬起頭,對著天門之后那道虛無縹緲的身影喊道。
風聲慢慢。
笑顏燦燦。
隨風而散。
蓬門今始為君開。
天門大開。
齊補天終于等來了他所籌劃的一切。
陸青山也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齊補天突然衰老的原因。
耗盡了所有的性命,齊補天終于把一切推到了現在這個境地。
陸青山再度回望天河城。闌 齊補天只是看著陸青山,緩緩抬起手臂,豎起了一根食指。
那代表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這便是遁去的一。
“前輩放心,我明白了。”陸青山答道,卻總覺得這一幕,仿佛有點眼熟。
齊補天終于露出微笑。
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闌 他慢慢閉上雙眼,垂下頭,溘然而逝。
他還很年輕。
但也很老了。
風中,白發飛舞,蒼白死寂。
看著眼前這位謀劃了一切的“老”人,陸青山胸臆中的情緒更加激蕩,難以言喻。
齊補天,作為這片天地之中最為全知之人,“沒算到”慶王血屠,“沒算到”中靈之難,甚至“沒算到”羅睺的謀劃,這么看來,他仿佛是最不名副其實的一任天機觀主。
是這樣嗎?闌 當然不是。
人的算計千千萬萬,都是在計較個人得失。
齊補天只有一算。
齊補天,為補天而生。
補得自然不是頭頂的那片青天。
補得是人族的天。
何謂補天?闌 挽天傾者即為補天。
“天要滅我們人族,這是你的說的嗎?”陸青山回過頭,突然看著羅睺,說道:“你或許說的沒錯,但是現在起不是了。”
陸青山指著頭頂青天道,“現在,我們天上有人。”
不論在哪個世界,頭上有人,總是讓人格外有底氣。
天門之后,是無邊的光明。闌 如太陽一般熾熱的光明。
一道難以形容的光柱,從天門中涌出,從天而降。
這道光柱具備著難以形容的神威,有著難以形容的摧殘,還粗壯得難以形容。
所以,它真的很難以形容。
鎮魔、桃花、忘川、龍雀、天地、扶搖、列缺,構造出一座配置豪華到極致的劍陣,變成了一座雷池。
那道光柱,落在雷池上,像流水一般順著雷池的拱面,向著天河海四野流散,美麗到了極點,也可怕到了極點。
誰都知道,如果這道光柱轟破雷池,陸青山便會湮滅。闌 而光柱源源不斷,一端在天門之中,另一端在雷池之上,誰也不知道盡頭究竟在何處。
陸青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僅僅是數息時間,他那幾乎可以稱之為用之不竭的法力,就已經消耗了三成。
他還能支撐多長時間,已經是能算出來。
死亡正在到來,但陸青山無比平靜。
經歷了那么多事,犧牲了那么多人,現在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陸青山深吸了一口氣。闌 他開始頌讀。
一字一字地頌讀著。
“塵”。
“霧”。
“之”。
“微”。
“”。闌 “增”。
“輝”。
“日”。
“月”。
共十六個字,組成了一句話。
夏祖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塵霧之微補益山海,熒燭未光增輝日月。”闌 “我明白了”。
明白的不止是“一”,還有這句話。
楚牧神說過:
一星隕落,黯淡不了星空燦爛;一花凋零,荒蕪不了整個春天。
反過來其實也一樣。
劍道,是后天之道,是人道。
所以,陸青山再強,一個人也成不了劍道。闌 劍道是天下千千萬萬的劍修成就的。
玉門關前,已是血的海洋。
赤尊死了,但夏道韞也離開了。
羅睺成圣,讓赤尊的死也不再重要,因為他們不再臣服于赤尊,而是以羅睺為尊。
所以,赤尊的死亡沒有讓玉門關外魔族大軍退軍,反而是攻勢更為兇猛了,玉門關岌岌可危。
于是,在第二天,余滄海平靜地祭出了長風劍陣。闌 劍仙歸來。
戰火續燃。
然而,就在前一刻,天地間異象紛呈,吸引了玉門關所有生靈的注意,讓激烈的戰斗都因此停歇。
人們看到了垂落的云海,看到了雄偉的天門,看到了天門中的那道身影,還看到了那道恐怖的光柱,以及光柱下那個渺小的身影。
不止是玉門關。
從南到北,自東往西。
這一刻,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闌 人們都知道了天河海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陸青山以為自己愿意為人族死去,是因為責任和情感,對謝青云對楚牧神的責任,對夏道韞對自己所愛的人的情感。
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是人族最強大的人,自然要一力扛起一切。
直到天河修士赴死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并不只是如此,也不應該只是如此。
他忽然明白,即使是最渺小的力量匯聚起來也可以改天換地。闌 第一個赴死的天河修士,叫羅通,他在赴死前,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也是劍修啊......”
是的,他也是劍修。
除了陸青山,還有很多很多的劍修。
劍開天門的李求敗,劍仙無雙的謝青云,登天牧神的楚牧神是劍修,張三、李四、王五只要修劍,那也是劍修。
劍道的力量,來自每一個劍修。
陸青山以自己的大智慧大才情,將劍道走到了萬里,接下來的路,天下劍修一起去開辟。闌 他朗聲向天下問道:“可否借我一劍?”
“有何不可?”
玉門關,余滄海輕輕一拋,小舟迎風而上,向九天而去,向天門而去。
小舟從此逝,滄海寄余生。
不止滄海,不止小舟。
劍群密密麻麻如蝗群,飄搖而上青天。闌 西域。
白霜劍主沉默不語,神情復雜。
在沉默中,他拋出了手中的白霜劍。
在沉默中,洗劍池不知多少劍破空而起。
“有何不可!”
他們道。闌 陸青山曾問“洗劍池劍修的意氣何在?”
洗劍池劍修的意氣今在!
“有何不可!”
人間無數劍修宗門,無數劍修,都拋出了手中劍,做出了同一個回答。
轟!闌 天河海中,五柄長劍破水而出。
驚鴻,游龍,輕云,流風,以及牛耳。
她距離陸青山最近,所以她的劍最快到。
但實際上也沒快多少。
須臾之后,劍來了。
黑云壓城?
不,黑云壓天。闌 那密密麻麻掠空而至的磅礴劍雨,來自蒼穹天各處,從極南到極北,從極東到極西,數量如光柱一般難以形容,氣象如光柱一般難以形容。
那一刻,天河海上不知多少生靈,不約而同,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覺得無比口渴。
這些劍密密麻麻,卻又整齊排列,劍柄朝下,劍尖朝上,直指天上。
蒼天在上。
它們大逆不道。
陸青山飄身而起。
逆流而上。闌 整座天地的劍,磅礴浩蕩,根本無法計算數量,此刻跟隨著陸青山一起逆流向上,逆光柱而上。
此為,逆天。
馭劍之事,絕不簡單,即使是劍仙,至多也就是馭劍十萬。
但現在,何止十萬劍,何止百萬劍?
千萬,萬萬的劍。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恐怖數量。闌 只要敢嘗試馭劍,瞬間元神就會崩碎。
但陸青山并不用馭劍。
因為,這是他向天下劍修借的“一劍”。
人間之劍。
天道之力。
兩道最極致的力量,相遇在一起。闌 整個世界都開始顫抖起來。
有劍開始崩碎,開始湮滅。
天道之力下,不過是凡鐵的劍,又怎能安然無恙?
于是,每有一柄劍化為齏粉,不知多遠之外,就會有一位劍修七竅流血。
劍修與本命劍本就是戚戚相關,一損俱損的關系。
但他們渾然未覺,只是癡癡看著天上。
光柱,終為人間所破。闌 當人間之劍所剩寥寥之時,光柱消失了。
天門重新合上,消失于裂縫之中。
但是陸青山并沒有死。
他站立于天地中,身邊有八柄劍。
他的七柄本命劍與一柄牛耳。
天道之力下,唯有道器可不朽。闌 他周身原本磅礴的氣息在此時盡數消失。
可陸青山沒有半點驚慌,反而是露出一抹微笑。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笑了笑,自語道:“這回,我可真要人間無敵了。”
然后,抬起頭,迎著羅睺情緒尤為復雜的目光,陸青山一步踏出。
“羅睺,你該死了!”
(兩件事,第一件:明天大結局。闌 第二件: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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