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弱肉強食!”尤金的嘴角高高揚起,他一腳踏住科門特的機甲在反向倒退時折斷的右腿,舉起那柄紫金色的頓口直劍,要劈向因檢修不當而蒸汽泄漏的機甲肩部斷口。
就算校具機甲配備的武器并未開刃,但是利用它切割開已經暴露內部金屬元件的斷口綽綽有余。尤金少爺當然不在乎損壞機械學院的財產,在歐13庇護區,除了奧頓財團,就沒有比法拉德財團更有錢的勢力了。烏諾教授在考核前反復強調的測試規則中也沒有關于不得損壞機甲的內容。
考核的勝出條件有三種:對方再起不能;將對方打出考核場地;對方主動認輸。科門特的機甲雖然已經摔倒在地,但雙肩卻沒有觸地。他身上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使得他仍然堅強地用雙臂支撐著,想要從地上站起。
尤金少爺啐了口唾沫,唾沫濺到金屬面罩的銅條上,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血絲。剛剛和科門特比劍對峙,后又因引擎熄火反噴的確使他受傷了。蒸汽機甲是暴力的兵器,能夠輕松地對抗惡魔,但暴力的兵器也會傷到它們的使用者。脆弱的駕駛員在駕駛艙內很容易就會受傷,要么就是腳在金屬踏板的縫隙里扭骨折了,要么就是裝甲變形擠破了內臟。
引擎熄火反噴是少有的情況,尤金還是第一次遇到,雖然他利用折疊輪迅速地降低了速度,穩住了身形,但是自己也被強大的沖擊力給撞出了內出血。看著面前跪坐在地上的科門特,他突然心生怒火。
“獨眼龍,你還在死撐嗎?要知道,你今天失敗的原因就是你太窮了!居然連檢修助手的小費都給不起。”直劍劃破蒸汽,尤金狠狠地說道:“是你活該!”
測試規則雖然規定考核期間不得傷害對方的駕駛員,但是不配合演出的科門特確確實實讓尤金憤怒了。他突然覺得這場表演結束得太快了,自己贏得太輕松,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不公布。他必須為這次演出加點戲,他需要一些場面來承托一下自己的神勇,例如卸下這只獨眼龍的一條胳膊什么的,反正愛戴他的烏諾教授不可能取消他的考核成績,最多批評他兩句罷了。
直劍咔嚓一聲沒入了科門特機甲破損的肩部斷口,那里有連接頭部的重要神經樞紐,LCL載著駕駛員的意志通過那些細密的管道傳輸到機甲各個部位,當這些神經元受到極大的物理創傷,疼痛將通過LCL反饋給駕駛員。如果一具機甲的胳膊被生生斬斷,那么駕駛員的脊椎將接收到比斷臂更加痛苦的感受,脆弱的人往往能因此暈厥和重傷。
直劍斬入了斷口內部,元件間的潤滑油噴了出來,形成嫩黃色的液柱,順著劍口留下。尤金知道,他再只需輕輕拉動劍身,那些滿載這LCL的脆弱元件就會爆開,帶著血腥味的液體將會如血般噴灑。
他微微扭頭看向測試場地旁圍觀的人群,想要尋找那個銀發碧眼的身影。如果那個身影不在,他的表演就沒有了意義。他計劃在重創科門特之后,摸出生日禮物,穿著沉重的機甲,去和那個少女做最深情的表白,乳白色的蒸汽將織成她的婚紗。
但令他絕望的是,他卻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人群正在沸騰,學生們揮舞著雙手要他趕快動手,老師們和助手正準備沖入場地制止他的暴力。唯獨不見那個女孩,她沒有觀戰嗎?難道她......
尤金突然一驚,他再次扭頭看向科門特,他的目光突然接觸到了一片深紅,那片深紅從金屬面罩后面涌了過來,幾乎要將他吞沒。那是什么?他的意識恍惚了一下,他好像聽到了有什么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頌唱,而眼前的那片深紅來自一雙暗紅色的眼睛。
一雙眼睛?
尤金猛然看向自己的雙手,赫然間發現自己身上黑色的蒸汽機甲消失了。自己面前的是一雙白嫩幼小的手掌,這雙手顯然不屬于已經18歲的他,而是屬于一個孩子。
他發現自己的身高也變矮了,穿著男孩的服飾,坐在一片長滿了藍色矢車菊的懸崖上。他驚地從花叢中站起,發現不遠處正站著一個少年,那個少年背對著他,雙手負在身后,靜靜地看著遠方的大海。
那個少年身上穿著華貴的緊身黑色禮服,熨燙得筆挺的褲子,和一雙閃閃發亮的皮鞋。他的頭發是和尤金一樣的褐色,軟軟地貼服著。他雖然背對著尤金,但是尤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他可以想象這個少年溫柔的臉龐。
“哥哥?”尤金顫抖地發聲了,他痛苦地邁開步子,此時此刻的他根本無法適應一個幾歲孩子的身體,他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幾次都摔在藍色矢車菊的花海中。
“你是哥哥嗎?”尤金突然覺得自己的大腦里一陣陣地炸響,自己就像一個游蕩在河邊的亡魂,他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力量使他一瞬間從測試場地上來到了這里,這具男孩的身體分明是屬于他的,他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小時候,看到了那個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了的哥哥。
“尤金,你來了。”懸崖邊背對著他的少年突然開口。
“哥哥!哥哥!真的是你!”尤金的眼角流下了淚水,他再一次從地面上爬起,向著那個衣冠楚楚的少年跑去。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而那個被稱為哥哥的少年已然十二歲。
“尤金,難道我對你不好嗎?難道我不配做你的哥哥嗎?”少年依舊沒有回頭。
“不!不!哥哥你對我很好,你是很好的哥哥!”尤金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哦?是嗎?”少年淡淡地笑道。
“那你為什么要殺我呢?”懸崖邊的少年突然回頭,此時此刻太陽正好垂到了海平面上,給少年鍍上了一圈暗紅色的光芒。
只見那個穿著華貴的少年渾身是血,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掉落的眼珠,雪白的面骨,他的胸前血肉模糊,肋骨刺出身體,雙臂和雙腿上沒有一塊完好的骨骼,只有從懸崖上摔下去的人才會變成這副恐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