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田邈笑了,然后直接給出了答案。
這本書就是一個三段式。
普通人看到書的時候,就是看到上面記載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會把這些事當做是故事、傳說、神話,在茶余飯后作為一個有趣的談資,絕對不會想到里面還有什么東西。
而認識“人文”的人,則能從這本書里面的人文部分讀出一個關鍵的信息:神,是可以殺死的。
那么,首先就要確定一下“神”的概念。
在上古時期的“神”和后世的“神”是不一樣的。那時候的神,更多類似于人。同樣擁有人的喜怒哀樂,只是具備人所不存在的一些能力。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于奇正于總都料、還有唐貞這類人,其實都是神。
當然,這本書的作者并不認識于奇正,也不認識唐貞。
他所知道和了解的,是一個超越了人的范疇的“神”,而這個“神”死了。
這個神,就是那位三頭六臂的楚王妃!
也就是說,神也是會死的。
“人文”的記載到此也就戛然而止了。
讀到這里的人,就會不斷去思索到底是什么辦法,能夠讓神都死去。
這,就是第二層。
能夠讀懂到這里的,都是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絕對不會再回頭去看最初最嫩稚荒唐的故事。
而恰恰,最后的答案就在最初的故事中。
這本書里面,就記載了那位王妃的死因經過。從中,人們也能知道殺死神的方法。
也就是說,只有通過了一波三折,才能知曉真正的答案。或者說,才能真正說出“山就是山”這么一句簡單的話。如果你沒有經歷過從半山腰爬上去的這個過程,那么說出這句話,不過是盲人摸象而已。
“為什么要和我們說這些?”萬茛茍突然問道。
孫田邈笑了笑,沒有回答。
不過很快萬茛茍和黃杏就明白了過來。
李世明給孫田邈下的任務,是先救下于奇正,然后再給他下新的毒。其實這一點更多的是出自私心,想要得到于奇正所知道的穿越時空的方法,實現長生不老。
只是,他長生不老的代價,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把天下百姓帶到那個戰亂年代——也是屬于他李世明的光榮年代。
而對孫田邈這位已經決意為天下百姓赴死的大仁大義者來說,想法完全不同。
孫田邈此來,是為了找到能夠徹底殺死于奇正這個“不死怪物”的辦法。
只要真正殺死了于奇正,那么無論李世明、唐五還是張有德之類的人,都無法從這上面做文章,天下百姓才能一直過著現在這種正常的生活。
但是,當他真正來到這里,了解了這里之后,他無法說服自己去殺死想于奇正這樣一個“醫心者”。
所以,他依然要找到那本能殺死于奇正的那本書,并將之銷毀。
孫田邈擺了擺手:“天快亮了,你們先去睡一下吧。老朽也要休息一下了,估計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他們就要醒了。”
萬茛茍和黃杏兩人對望了一眼朝外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孫田邈突然叫住了他們說道:“你們現在回去準備一下。等于總都料醒了,我和他說清楚之后,就立即解散技統局。”
萬茛茍和黃杏二人回過頭來看著孫田邈一言不發。
孫田邈解釋了起來。
圣上注意到于總都料,也是從技統局開始。
這次他提出讓技統局提出找這一份雜化文本,也是有試探的意思,證實一下是不是暗衛言過其實。
其實孫田邈根本就沒認為技統局能找到這份關鍵的文本。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黃杏他們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就找了出來。
這讓他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嘆息。
有時候,能力越強所代表的,就是毀滅越快。
技統局這個組織的能力越強,對朝廷來說威脅就越大。試想,連皇家出面都未能找出的東西,你技統局僅僅幾個時辰就能把它攤到案頭。無論你是不是運氣,換你是當今圣上會如何想?
要想表明不和朝廷做對的態度,第一件事就是解散技統局。
黃杏笑了起來:“老神仙,晚輩有句話不知到講不當講?”
孫田邈說道:“盡管說。”
黃杏沉聲說道:“老神仙的意思,就是讓咱們放下手里的武器,以示沒有攻擊性,然后別人放過我們。對嗎?”
孫田邈默然不語。
這話很難聽,但卻是事實。隔了片刻之后才說道:“你覺得圣上真要對你們動手的話,你手里有武器和沒武器,有區別嗎?”
“有!”黃杏非常肯定的答道:“而且區別很大。即便最后都是死,但死的不同!”
“如何不同?”孫田邈問道。
“吾等既無罪,若是引頸就戮,當貽萬年羞。不甘冤屈,抗爭而死,死得其所。”黃杏字字頓聲說道。
孫田邈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萬茛茍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三人呆了好一陣之后,孫田邈才緩緩的開口:“你說的也沒錯。但是如果現在不放下武器的話,那么就會是一個硬碰硬的結果。”
黃杏沒有爭辯,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心中所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氣氛一下尷尬起來。
片刻之后,萬茛茍終于開了口:“我們在這里爭論這個沒意義,因為我們都做不了主。”
孫田邈點頭道:“我明白。所以我說要等于總都料醒來之后再說。”
萬茛茍苦笑了一下:“有件事孫神仙可能不知道吧?”
孫田邈問道:“什么事?”
萬茛茍緩緩說道:“這技統局并不是于總都料建起來的。”
“什么?怎么可能!”孫田邈不可置信地叫了起來。
萬茛茍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真的。當初設立技統局,于總都料根本就毫不知情,而且事后還提出了反對意見。”
孫田邈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萬茛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萬茛茍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說道:“恐怕就是那個料事如神的皇帝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吧。系統局并不是于總都料要建的。當初建這個部門,是二爺和我商量建立的。”
孫田邈聞言,立馬陷入了沉思。
萬茛茍又笑了:“老神仙,你不要想多了。你是不是以為,于總都料是二爺的傀儡。那我告訴你,這點絕對不存在。曌建的人正沒那么復雜。”
被說穿了心事的孫田邈陷入了茫然,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性。
“行吧。那咱們就都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大家都再冷靜想想。”說完這句之后,萬茛茍就和黃杏告辭離開。
一個多時辰后,和于奇正相對盤膝而坐的倪大虎悠悠醒了過來。
一直守在旁邊連眼睛都不敢閉上的柳如煙急忙去叫孫田邈。
孫田邈過來的時候,于奇正也醒了過來。
給二人把脈之后,孫田邈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倪大虎:“你在墓里到底經歷了一些什么?”
一提到這個,倪大虎整個人臉色都蒼白起來。靜靜的坐了片刻之后,講出了他在墓地中的所見所聞。
進到墓里后,他差點跳了起來。之前無論腦袋里面怎么想,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倪大虎的第一反應是:我已經死了,現在到了地獄。
前面有很多很多的人,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之所以倪大虎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地獄,是因為這里的人都比人間的人小了一號。
不,也不是小了一號,而是正好小了一半。傳說中地獄里的不就都是“小人”嗎?
倪大虎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好久,那里面的“人”也一句全部一動不動。
“日達你地姆媽地個批哦,”倪大虎爆了一句粗口站起來,自己給自己打氣道:“該死地雞霸朝天翹。”
罵完這兩句話之后,他又愣在了原地。
他自己的變化,自己最清楚。之所以離開同伴到這里來,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變成了個“女人”。
在進來這里之前,不論是思想和行為舉止,都像一個女人。盡管他拼命的阻止自己,但卻無能為力。
但現在,那種女人的感覺一下子就沒了,他又回到了那個江湖漢子倪大虎。
如果是黃杏在這里的話,肯定會根據眼前的情況分析出來,這里的軍陣肅殺之氣至陽至剛,將他體內的陰氣祛除了。
但現在就倪大虎一個人,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所以然。
既然恢復了江湖血性,倪大虎的蠻勁也上來了:怕個鳥啊?橫豎都是死,不如死個明白。
這么一想,也就不再顧忌什么,朝著前面的“小人”走了過去。
等走得近了,就差點一下笑了起來。
哪里有什么真人小人?不過是一些泥俑。
只不過由于彩繪得實在太逼真,加上里面光線沒那么好,就誤以為是真人了。
盡管是泥俑,也不由得令人嘖嘖稱奇。
這些泥俑有人、有馬、有車,還有各種旌旗樣樣俱全。數量更是一時間數不過來。
若不是比真人小了一半,定會人人錯覺置身于一直龐大的軍隊之中。
“傻x來著。”倪大虎罵了一句。
他這么罵,是出自于他的道理。要想制成這么大數量的泥俑,得花費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這么麻煩,搞出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不是傻x是什么?
不過,不管是不是傻x,既然來了就得探個清楚,說不定那個什么蟲后就在里面呢?
倪大虎邁開腳步朝前走,沒多就走到了俑陣盡頭。
一堵泥墻。
然后順著泥墻往四周察看,還是泥墻。
找了好大一圈,還是沒找到任何機關。
倪大虎失望地走回泥俑陣的通道,折騰了這么就也有點累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這么一坐,和泥俑的高度差不多,就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
面前不遠處,有個舉著劍,涂成將軍服侍的泥俑正怒目圓睜的瞪著自己。
很明顯,這個將軍俑與其他俑有所不同。
盡管這里其他的泥俑制作都非常精良,但和這個將軍俑幣叫來,簡直就是粗劣至極了。
這個將軍俑不但五官什么的栩栩如生,連胡須毛發都是用真人毛發貼上去的。
看到這個將軍俑倪大虎就呆住了。
他很確定,這是一個自己特別特別熟悉的人,甚至可以說熟到不能再熟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一直沒能想出來是哪個熟人。
猛然間,他的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了!
因為他突然想了起來:這個將軍俑,竟然就是他自己!
不管是眉毛、眼睛、鼻子,甚至嘴角的的那顆痣,都和自己一模一樣!
“艸尼瑪的我要你學我!”暴怒之下的倪大虎一腳就踹了過去,渾然沒想到人家不知道比自己大多少歲,怎么可能來學他倪大虎這個先后順序問題。
令人詫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倪大虎那一腳即將踢中的時候,泥巴糊成的將軍俑竟然猛地一側身,躲過了這一腳。
沒等倪大虎反應過來,將軍俑手里的長劍劍對著倪大虎當頭劈下。
好在倪大虎習武多年,一個“懶驢打滾”躲了開去。
饒是如此,長劍還是貼著他的頭皮而過,連帽子帶頭發削去一大截。
倪大虎頓覺頭皮發涼,伸手一摸,頭頂一片頭皮光禿禿露了出來。
一柄在地下多年的泥俑手中的長劍,居然還能鋒利如斯,這也太令人無法想象了。
結果這么一下,倪大虎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畢竟也是漕幫幫主,見過大世面的。很快他就穩了穩心神,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面前這個將軍俑,雙眉緊鎖,眼睛凝視著前方。
他捏著長劍的右手,劈下那一劍之后,重又抬起來恢復了原樣。
倪大虎特別留意了他的左手。
將軍俑的左手虛抓成拳護在胸前。
如果是一般人,絕對也不會覺得有什么。
但倪大虎卻發現了異常。
作為常年習武的人來說,他太清楚練武之人習慣性的平衡了。
平常就不說說了。當處于戒備狀態時,雙手必定是同時捏緊,這種一只手緊握武器,而另一只手這么輕松的情況,絕對不存在。
那么難道是雕塑的工匠遺漏?
倪大虎搖搖頭,很快的否認了這種可能。
理由很簡單,雕刻一個捏成空心的拳頭費的時間和精力,比雕刻實心拳頭不知道要多多少。
那么這個空心拳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