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一步也不離開”并不是虛言恫嚇,而是實實在在地做到了。
從說出這句話開始,就真的像個樹袋熊一樣,一刻都沒離開過于奇正。
直到晚上回到小別墅,于奇正去泡澡時,才終于沒跟著。
于奇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山溝溝里鉆來鉆去,今天回到荊州城又是和太子一起去視察了一天,渾身乏累。現在往木桶里一趟,熱水一泡,簡直是渾身的骨頭都酥了。
泡完澡后,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眼皮也不斷上下打架。
二話不說就往被窩里一鉆,那個騰云駕霧的感覺就別提多舒爽了。
幾乎是躺上床的同時,鼾聲就響了起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被子里鉆進了一個人。
迷迷糊糊間,就做了閱爹不讓我具體描述的事情了。于奇正心里認定的是,除了如煙之外不可能是別人。
第二天一早,睜開眼看到身邊人,忍不住一下驚叫起來。
采薇睜開眼,甜甜地一笑:“我說了,一刻都不會再離開你。”
于奇正苦著臉,卻也無可奈何。
剛剛吃完早餐,就收到通知太子令他即刻進見。
還沒走出門,采薇就跟了上來。
她今日身穿一套大紅色宮緞絹云千水裙,隱繡出朵朵牡丹暗紋。翩翩緋邊半袖,松松堆疊在肩。一根中黃錦繡束腰系于腰間,窈窕身段顯露無遺。
梳得光滑平整的高髻正中插著一支紅玉金菱花,一雙華麗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金步搖,對稱的戴在縷鬟朝天髻的兩側。步搖隨著她的步履微微顫動,搖擺不定,耀眼奪目。
后髻下方左右是兩對如意鏤金長簪,鳳尾處垂下墜有金片的流蘇,耀眼奪目。
前額貼著一片彎月形雕刻著細細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紋的暗紅色水晶。頭上插著紅玉珊瑚簪,蓮步搖微微顫動,
耳上金花耳墜上鑲著上等的紅寶石,流光溢彩,晶光閃動。
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肌膚勝雪,如溫玉柔光若膩。
櫻桃小嘴不點而赤,遠山黛眉不畫而墨。
俏顏如畫,難掩一身嫵媚;青絲拂面,憑添幾許風情。
不用說,這身打扮妝容自是出自如煙之手。
于奇正不由得呆住了,這這這就尷尬了啊,這女人怎么就像是什么什么花一樣,一晚上就完全盛開了。
不過想想這也是自己的功勞,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于奇正生澀地說道:“我去見太子,你……跟著做什么?”
“我是代總都料,跟著你去公務有何不可?”采薇俏臉微微一紅,低聲說道:“我說過,一步都不離開你。”
于奇正強忍著撞墻的沖動,知道這時候和她糾結也無益了,只得帶著她前往。
太子李臺見到明艷不可方物的勾采薇,眼睛直勾勾的就再也離不開了。
采薇見狀,急忙上前挽住于奇正的胳膊,整個人貼在他身上。
“不知殿下召見,有何訓示?”于奇正施禮問道。
“哦,哦,”李臺這才回過神來:“還是荊州城營造之事。昨天與總都料去看了荊塔高速通道的建設,不知總都料對接下來的事務有何具體安排?”
于奇正躬身答道:“營造之事,主要考慮設計、器械、材料、人力、調配這五點。當前而言,設計、人力和器械無須做大的改動。主要是解決材料和調配的問題。”
李臺點點頭:“有理。請繼續。”
于奇正繼續說道:“材料方面,目前主要卡在運輸問題上。只要荊塔高速通車,應該基本能解決,于某接下來自當親自督陣。至于調配管理,這本是于某職責分內之事,也當親力親為。”
他這么大包大攬,無非就是昨天和二俅他們說的那話。趁自己還在的時候,把責任和功勞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李臺“唔”了一聲之后說道:“于總都料安排甚妥,不過有一件事孤王倒是得提一提。”
“請太子殿下示下。”于奇正答道。
“你說的很對,現在運輸通道是頭等大事。不過,”李臺緩了一緩說道:“荊州城這邊的營造也得有得力的人管啊。”
“稟太子殿下,”于奇正答道:“這邊是秦鐵牛都料在負責,不會有什么問題。”
“不夠,”李臺說道:“級別不夠。”
級別?什么級別?于奇正有些迷惑。
“我的意思是,”李臺說道:“現在你回來了,親自去抓通道是沒有問題的。但這邊孤王經常要視察城墻進度,也應該有夠級別的人負責溝通協調。比如,這位勾代總。”
于奇正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當即臉色一黑。
不待于奇正開口,采薇就說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這個代總,只是夫君不在之時暫設。現在我夫君回來了,這個職務也就自然失效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能經常在外拋頭露面?還有,我對營造之事完全不懂,只能盡力做好夫君的內助了。再者,我夫君現在病恙未愈,生死未仆,強撐病體來做荊州城營造之事,作為妻子,必須全心為我夫君尋醫問藥。殿下覺得一線負責人的級別不夠,我夫君自然會想辦法。”
采薇說這番話時,重音落在反復出現的“我夫君”身上。
于奇正也硬聲答道:“于某這病,不定哪天一命嗚呼,現在只想盡力,讓荊州城建能快一天就快一天。若殿下覺得這邊必須要有人對接,于某可兩邊奔走,每日里分別呆半天。”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別逼我,我特莫都要死的人的,還怕個毛啊?
見兩人態度如此堅決,李臺只得軟了下來:“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這邊也有得力的干將。”
“秦鐵牛都料做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不過溝通能力確實不行。這一點希望于總都料也考慮到。”趙謙之打著圓場。
“趙刺史指點得對,那要不這樣,我派程昱或者何爾秋之一來負責這邊的溝通,此二人在曌建的地位僅次于我,太子殿下意下如何?”于奇正問道。
“唔,”李臺正好下了臺階:“那就讓那個程昱來吧。”
這事也就這么敲定了。
二人剛一出門,采薇一把抱住于奇正,在他臉上吧唧一口:“夫君……”
于奇正一張黑臉變得通紅:“采薇,這么多人……”
采薇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我才不管呢。對了夫君,咱們現在去哪?”
于奇正頭疼不已,本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給二俅和采薇他們安排好以后的路。誰知道鬼使神差發生了昨晚的事,這可實在是一言難盡。
原本想和采薇好好談談,自己馬上就要掛掉,以后什么什么的。
但轉念一想,這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不愉快。
如果真開口說這個,采薇肯定是哭哭鬧鬧。別的不說,首先第一句話就是拿出柳如煙來頂。
更說不定拉著柳如煙一起來嗆自己。一個柳如煙就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再加上勾采薇,唉。
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保持距離,純粹就是鬼話。現在要趕走她,也是不太可能。
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兩眼一閉,管它身后洪水滔天呢。
當下也就不多說什么,帶上采薇一起前往荊塔高速。
大頭招供了。
孫田邈的猜測完全正確,聚陰缽的作用是集聚陰氣,讓尸母能更多的繁衍尸蟲。
不僅如此,從大頭口中還得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于奇正所中蠱蟲,是來自于楚王陵里的一對蠱蟲。
至于是哪個楚王陵,大頭也不知道。
這對蠱蟲一公一母,于奇正所中的是公蟲,即蟲王。墓中還有一只母蟲,即蟲后。
唐五之所以派大頭搶奪聚陰缽,目的就是拿去墓中,讓蟲母繁衍出尸蟲。
至于繁衍尸蟲出來做什么用,這一點大頭也不知道了。
得到這些關鍵信息之后,二俅立即去找孫田邈,對大頭進一步的審問就交給萬茛茍他們。
孫田邈聽完之后,從藥理上推斷出了一個診療之法。
找到那只蟲后,利用蟲后在外引誘,將蟲王引出于奇正體外。
與此同時,在蟲王蟲母所居之處尋找,必可找到相關的解藥,清除于奇正體內殘余的毒素。
可現在的問題在于,現在知道楚王陵的,只有唐五本人。
如此看來,還是得抓到唐五。
和大頭不同,唐五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如果去抓了他,肯定會引起一系列的麻煩。
二俅已經管不了這么多了,馬上就又去召集情報科和行動科的人,準備再次行動,是捕獲唐五。
不等他們準備好,萬茛茍就面色凝重地跑了過來。
對大頭的進一步審問中,又得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前朝末年,天下紛爭,戰火不斷。那時候,全國各地光是稱王的就有十幾二十人。
這其中,就有梁帝后裔蕭銑。隋失其鹿后,起兵于羅川,自稱梁王。鳴鳳元年稱帝于岳陽,國號為梁,年號鳴鳳,設置百官,一如梁故制,勢力范圍東至九江,西至三峽,南至交趾,北至漢水,擁有精兵四十萬,雄踞南方。
蕭銑這人呢,是個好人。當時被人推倒這個位置上,也就是因為是“名士”。
只是在亂世中,好人的結局往往不會太好。而且蕭銑這人還有一項重大的缺陷——不會打仗。
不光不會打仗,還做出一些很神奇的操作。他居然解散了軍隊,只留下數千宿衛部隊。
雖說其本意是罷掉手下將領的軍權,但在那個誰拳頭大誰說話算數的年代,這種做法無異于找死。
于是乎,本朝名將李孝恭揮師南下,僅僅一個多月就打到了都城江陵。
然后好人蕭銑的“人性光輝”又迸發了。
這哥們對手下說:“天不祚梁,數歸于滅。若待力屈,必害黎元,豈以我一人致傷百姓?及城未拔,宜先出降,冀免亂兵,幸全眾庶。諸人失我,何患無君?”
什么意思呢?這話就是說:上天不保佑梁朝啊!幾次快要滅亡。如待力盡而降,必害百姓遭殃。怎能因為我一人而傷害百姓?如今趁著城池還沒有被攻下,應該先出城投降,希望免除亂兵的禍害,僥幸保全百姓。大家失去我,又何愁沒有君主呢?
接著用太牢告祭于太廟,率領官屬身穿孝服前往李孝恭軍門投降。他說的原話是:應死者僅蕭銑一人,百姓無罪,請不要殺掠他們!
事實上,蕭銑要死戰并非沒有可能,他也并沒有到眾叛親離的地步。
史載:銑降后數日,江南救兵十余萬人一時大至,知銑降,皆送款于孝恭。
意思就是說,蕭銑投降后幾天,救兵趕到,眾達十余萬人。知道蕭銑已降,便都歸降朝廷。
這哥們總是給人“驚喜”。
被押解到長安后,高祖就把他罵了一頓。意思就是說你這不對那不對。
按道理說,投都投降了,不就干脆慫到底就好了嗎?
結果人家銑哥偏不。
這時候又表現出錚錚鐵骨了。
蕭銑不但不在高祖面前認慫,反而梗著脖子回答說:“隋失其鹿,英雄競逐,蕭銑無天命護佑,才被你個抓了,正如田橫南面稱王,難道是對不起漢朝嗎?”
高祖聽了之后,自然大怒,下詔斬于都市。
這樣一個人,在爭天下時期,自然是失敗者。但在許多百姓心里,還是念著他的好的。
其中就有他手下的謀臣——竟陵縣唐氏幾兄弟。
這唐家兄弟七哥,蕭銑起事時已成年的四個哥哥全都投到他賬下。
不得不說,這唐家幾兄弟還真是忠烈之輩。
蕭銑敗亡后,兄弟四個紛紛自盡。
那個年代,全國各地都在造反。既然收服了,也沒必要大加殺戮,絕大部分造反過的人基本上就是盡恕其罪,不加追究。
唐家老五年長之后,便考取了功名,最后進入了官場。
說來也怪,蕭銑造反時唐五年齡尚幼,照道理說也談不上什么孤臣孽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唐五心心所念,皆是連故主都算不上的蕭銑。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秘密尋訪蕭氏后人,并做著“復國”的種種布局。
這下一直盤亙在萬茛茍等人心里的疑問就解開了。
而萬茛茍之所以這么著急來找二俅,是因為從大頭口供中得知:唐五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并不是白費的,加上江陵一帶心懷蕭銑的人數眾多。現在他手下已經有了個勢力網,在本地處處布滿他的眼線。
之前突襲大頭,是因為一方面大頭和唐五的身份相差太遠,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二俅他們從決定到實施抓捕的時間實在是太快了,唐五他們才會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現在已經打草驚蛇了,要去突襲抓捕唐五,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