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最為殘酷的斗爭,就是在宮廷之中。
你永遠不知道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永遠不知道誰會在關鍵時刻,給你心窩子捅上一刀。
普通人至少還有父母兄弟可以信賴,畢竟血濃于水嘛。但對于皇家的人來說,他們甚至最可能是砍下你的頭顱的那個人。兒子殺父親,父親殺兒子,哥哥殺弟弟,弟弟殺哥哥的戲碼,在宮廷內不斷上演著。
對于太子這個“儲君”來說,只要一天那個“儲”字還在頭上,就不能說已經贏了。
盡管名正言順,父皇對自己也非常信賴,但絕不能掉以輕心。
秦太子扶蘇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深刻嗎?說起來,胡亥本人起初未必一定就想奪老哥的位置,但也架不住趙高和李斯那些人的攛掇。畢竟,誰還不想當皇帝呢?
自己那些兄弟中,有沒有胡亥這樣的?這是一個用腳指頭都想得明白的道理。
父皇是馬上得的天下,安排自己來荊州,也有這么一個深層含義。
荊州城府兵的骨干,是開國猛將尉遲將軍帶出來的。
現在的折沖都尉蘇胡,是父皇的親兵出身,其忠誠不用懷疑。從能力上來說,是年青一代將領中的佼佼者。
荊州城的軍事戰略地位更不用說。把這個區域和這支部隊抓在手里,相當于天下最柔軟的腹部就安定了。然后在京城那個心臟部位去爭斗,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原本這一切都是非常順的,但現在的這個消息讓太子李臺心神不寧。
孫神仙替圣上把脈后,出宮后便不知所蹤——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極有可能父皇已病入膏肓,就連孫神仙都沒辦法了。
孫神仙是個聰明人,歷史上因為這樣的事被遷怒而掉腦袋的醫生不是一個兩個,所以才會一走了之。
在內心深處,李臺并不希望父皇長命百歲,不過這一點對任何人都不可能說出來。
但父皇什么時候死,對李臺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最好的情形當然是在最合適的時候死。所謂的最合適的時候,當然就是自己的各項部署都到位的時候。
如果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死的話,對李臺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假如秦始皇死的時候太子扶蘇在身邊的話,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現在該怎么辦?李臺的臉色無比凝重。
回京?李臺想到了當年漢武帝的太子劉據。
如果現在無宣回京,且不說那些人有文章可做,就連父皇都會起疑。
不管再英明神武的人,本來身體不好的時候,兒子這種造次的舉動,都會確定“這小子就是想我早點死了好繼承皇位”。盛怒之下,會出現什么后果,很難預測。
他現在突然特別理解當年扶蘇和劉據兩個人當時的困境了。他們兩人分別做出不同的選擇,但最后都成了失敗者。
和他們兩人相比,自己有一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母后。
秦始皇終身未立皇后,扶蘇的母親是幫不上兒子什么忙的。而漢太子母親衛子夫,晚年已失寵。加之衛霍的關系避嫌,一直不敢涉足朝政或與朝臣相交。
而自己的母親則不同,一直到現在,還是最受父皇的皇后。后宮妃嬪也無人敢打這個位置的主意。因此,父皇有什么事,最早知道的就是母后了。孫神仙這事就是明證。
思前想后,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
李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父皇能活長一點,最好是活一年兩年,讓他搞定荊州城這邊的事情。
“來人,”李臺喝道:“立即通知蘇胡,讓他火速把那個于奇正叫回來主持荊州營造。告訴蘇胡,孤王現在不管什么人的死活,荊州城能早一天完工,就絕不能延遲一天!”
蘇胡收到這個消息后,雖然不明白太子為何這么短的時間內,態度有這么大的改變,但既然太子下令了,那就堅決執行吧。
蘇胡親自找到勾采薇,黑著臉直接下達命令,曌建立即派人帶路,他本人親自帶兵去迎接。
看著蘇胡的臉色和表情,采薇知道,這事肯定是沒得商量了。
于大哥也已經在那邊時間不短,現在只希望他已經找到了解藥。
于奇正等人剛剛走出鎮子沒多久,后面一批快馬追了上來,原來是已經帶人離開了的胡翠花。
胡翠花單獨把于奇正叫到一邊說道:“于總都料,我想明白了,大頭應該是給你下毒的那個人的手下。”
說完之后,也不等于奇正開口,轉身離去。
望著胡翠花離去的背影,于奇正突然想起,裘老黑臨死前說過一句“主公,老黑盡忠了”這樣的話。
還有,他們這幫人的目的并不是要聚陰缽,而是用聚陰缽和自己交換二俅身上的傳國玉印。
現在就可以完全確定,裘老黑這幫人,是前朝遺老遺少,所說的“主公”應該是張有德無誤了。
從張有德的角度來說,并沒有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必要。何況之前和楊浩也達成了協議。
加上現在胡翠花說的這句話,那么就可以確認,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給自己下毒的唐五!
但這么一來,就出了一個很大的疑問。
唐五為什么要這么做?
之前的判斷他是為唐七報仇,但現在看來,事情絕對不是這么簡單。
如果就是為給唐七報仇,那么唐五的重點應該是在對兇手的查證上面。很顯然,現在事情的走向已經偏離了這個出發點。
從唐五的角度來說,兇手最有可能的是兩個人——自己和張有德。
假設唐五懷疑自己,那么就是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從正規渠道,找出自己謀殺唐七的證據。很顯然,從他給自己下毒這件事來看,就不是這么回事。
那么難道是第二種可能嗎?就是說唐五為了報仇而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的行事?從下毒這件事的表面上看,好像是這樣。但如果細想的話,就很有問題了。
既然這樣,他何不借毒直接逼供?或者是寧殺錯不放過?
這兩種可能是之前就被排除了的。按照唐五自身的說法,他所懷疑的是張有德,但苦于找不到證據。因此采用這種手段,逼迫于奇正供出張有德。
一開始于奇正就覺得這種說法有些牽強附會。
唐五既然懷疑的是張有德,為什么不直接去對張有德進行調查,而是要通過自己呢?
很明顯自己和張有德不是一伙的,唐五憑什么認為自己就能查出張有德的問題?
還有,既然能對自己做出下毒這種卑劣之事,又為何不對張有德直接下手呢?
如果是發生在來荊州城之前,這個事情還想得通。或許是因為張有德縣令的身份以及身邊人的防護不好下手。但現在就解釋不通了。
雖說自己沒有官家的身份,但現在負責荊州城營造之事,和蘇胡趙謙之的關系又那么好,從身份上來說,實際上也并不比張有德差。
自己現在不僅有曌建安保分局和技統局行動科的保護,更是有軍方的人駐扎守衛。從下手的難度上來說,絕對是高于張有德的。
盡管之前于奇正就覺得有些不對,但他一直沒能往深處想。
現在胡翠花來提醒,大頭是下毒人的手下,于奇正就不得不把事情往深里面想了。
裘老黑這個組織,明面上是個盜墓團伙,實際上是前朝隱藏在民間的力量。
大頭又是唐五隱藏在這個組織里的內線。
而這個團伙的活動軌跡,在此之前距離這里十萬八千里,唐五是怎么安插內線進去的?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大頭是近期才被唐五收買的。這樣,就有一件事情解釋不通了。
如果是這種可能的話,那么唐五就知道了張有德的事。
天下間還有比“前朝廢帝復辟”更大的案子嗎?無論是為唐七報仇,還是為破案升官,知道這一點信息就已經足夠了。為什么還要派大頭來搶奪聚陰缽呢?
這個聚陰缽,從直接利益關系來說,也只和自己的生死相關。而從唐五的角度,自己現在應該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第二種可能就是大頭是一早就被安插在裘老黑團伙的。
如果是這種可能,那就實在是細思極恐了。因為假如是這樣的話,唐五一早就知道了張有德的身份。
那么從唐五的所作所為來看,能解釋的只有一點:他要用毒控制自己!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必須搶走聚陰缽。
張有德想控制自己,是因為覺得對他復國有幫助;可是唐五到底又是為了什么想控制住自己呢?
這就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了。
算了,想不明白就干脆別想了,反正老子就是不受你脅迫。于奇正的那股橫勁也上來了。
招呼著大伙繼續往前走,很快就碰到迎面而來的魯杰。
從大巫村出來時,當時于奇正還沒做好打算,于是最先安排的就是讓受傷的易云和魯杰母子先行回去。
后來是實在想不出大頭的什么線索了,才下決定也先回荊州城。
現在魯杰這么急匆匆的趕來又是個什么情況?
魯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好一陣子才把事情說明白。
原來犯橫的不止于奇正一人,還有硬漢易云。
在大巫村,被神秘人暗器刺傷后,雖然臨時包扎處理了,但根本就沒有時間恢復。
后來又一直是連番劇斗,易云的傷口哪里好得了。
但這家伙就是不吭聲,每次都是用力再扎緊。
和魯杰他們走到一半,終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在那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魯杰母子急得沒有辦法,但又無可奈何。
聽到這里于奇正大急,拔腿就要追上去。
魯杰急忙攔住說道:“二郎神,您,您聽我說完。”
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魯杰母子無計可施之計,山路上來了一個老者。
老人胡子頭發全都是白的,但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好的很。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精神矍鑠,怎么可能獨自在山路上行走呢。
老人自稱姓李,略通醫術,命魯杰母子將已經昏迷的易云抬到路邊。
打開包扎的傷口之后,魯杰母子忍不住嚇得哭了起來。
易云的傷口處,半只尸蟲還露在外面。
李姓老者見狀也是面色一沉,取出銀針對著易云的太陽穴就是一針扎了下去!
魯杰母子更是驚叫起來,這不是在殺人嗎?
氣憤到了極點的魯杰也忘記了害怕,就要和老者理論。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易云不但沒當場斃命,相反還悶哼一聲醒了過來。
見易云雙目渙散,李姓老者語氣焦急地吩咐魯杰母子:“快!和他說話!”
“說什么呢?”魯杰母子問道。
“隨便說什么,總之能讓他清醒就行。”老者快速地打開包袱,口里繼續補充道:“現在尸蟲已經要進他腦子里面,一定要他保持頭腦的清醒。”
魯杰母子急忙上前說話,可情急之中也不知道說什么。
不管是曾大娘講那些家長里短的,還是魯杰在那里又唱又跳的,易云的眼皮還是緩緩閉上。
曾大娘大急之下,也不怕被尸蟲感染了,一口咬在易云胳膊上。但這也只是延緩了不到片刻時間。
“老先生,這怎辦啊?”魯杰都快哭了出來。
這時老者已經把各種魯杰他們從來沒見過的器械在攤到地下的包袱上擺好了,聽到魯杰的話,立即說道:“和他說他最關心的人或者事。”
“于總都料!”母子兩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聽到于總都料這四個字,易云仿佛被人刺了一刀,兩眼中射出一道光芒,嘴里也說出話來:“于總都料怎么了?”
“于總都料他很好,他說等一下就來了。”魯杰趕緊說道。
“哦……”易云呼出了一口氣,眼皮又開始下垂。
“于總都料現在很危險!”老者厲聲叫道。
“什么?!”易云的雙眼又睜開了。
“對,于總都料現在非常危險,”老者一邊說著,一邊出手如風,在易云全身上下連施十幾針。
也不知道是擔心于總都料,還是老者扎的針有效,易云竟然開始掙扎著要起身了。
“別動,”老者繼續施針:“動也沒用,你已經死定了,沒能力去救于總都料了。”
易云又一下子癱了下去。
“要救于總都料只有一個辦法!”老者說道。
“什么辦法?”已經氣若游絲的易云勉力說出這幾個字。
“那就是在你死之前,把于總都料的情況全部和我們說清楚,由我們去救他。”老者一邊說一邊把著脈。
易云看了看魯杰母子,確信是自己人。然后艱難地說道:“說什么?”
老者已經把脈完,又是幾針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