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茛茍淡淡地說道:“程正東程老夫子回京時,隨身只帶了兩件東西。一件是于總都料送給他的《洛神賦圖》。”
眾文人紛紛發出“嘶”的聲音。
他們的反應完全在萬茛茍意料之中,他笑了笑接著說:“另外一件嘛,就是老夫子手書的這首《定風波》。老夫子親口告訴我說,這是當時于總邊吟誦,他本人親自手書下來的。”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以程正東的身份地位,是絕不會看走眼的。難道你們連程老夫子的話都不信?
眾人連忙一番贊嘆,渾然忘了剛才提出質疑的也是自己。
“諸位賢良是不是覺得很疑惑,能作出這樣作品的人,怎么會寫出今日這種文理不通的東西?”萬茛茍問道。
這句話算是問到所有人心里去了,紛紛求解惑。
萬茛茍開始說了起來:
“這首先就得從一個關鍵的問題開始了。
咱們為什么要讀書?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不過萬某以為,提煉出禮記里面那句話,最為合適: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天下之事,皆知易行難也。
這段話咱們都讀過,但真正做到的能有幾人?
自古以來,高談闊論者眾,埋頭苦干者寡。
這是咱們讀書人的一個通病。
咱們總把清流清談掛在嘴邊,以不沾人間煙火為榮。
其實吧,說好聽點,是消極避世。說難聽點,就是空談誤國。
敢問:成日里鉆入故紙堆,或是做一些無病呻吟之作,于己何益?于家人何益?于國又何益?
無非就是為自己的好吃懶做找個合適的借口罷了。”
這番話對在場這些人來說,無異于直接啪啪打臉。
若是出自其他人之口,恐怕這群文人早就跳起來了。
不帶這么靈魂拷問的好不好?
但這話是萬茛茍說的,加上一口一聲“咱們”,就是令人心服口服的“高見”了。
眾人有的低頭沉思,有的神態恭敬地望著萬茛茍。
不過,這和那位于總都料有何關系?
萬茛茍笑了笑,繼續講了起來:“我給大家講一件趣事。我們曌集團的何副總,是于總都料最親密的人。他們兩人之間,經常是一些旁人聽起來非常荒誕可笑的對話。前幾日搬到這邊新的臨時居所,于總都料讓何副總打掃衛生,何副總自然是不愿意做這種小事。你們猜猜于總都料怎么說?”
眾人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了,急忙追問。
萬茛茍學著于奇正的語氣神態:“你特娘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再到這里BB不去干活,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這句話又把眾文人震住了。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話何其高大上?但是和這句話中其他的內容組合在一起,簡直令人覺得簡直了。
常歡不由得問道:“萬先生,于總都料平時對你們都是這么說話的嗎?”
萬茛茍嘆了一口氣:“不光是我,幾乎曌集團每個人,都希望他有一天能這么和自己說話。不過到目前為止,還只有何副總享有這種殊榮。”
說這句話時,語氣中流露出無限渴望和遺憾之色。
這就讓大伙覺得很蛋疼了,還有這個玩法?
萬茛茍繼續說道:“再說說他的詩,絕對是因時而宜的。”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這句話是對如煙姑娘說的。把對佳人的仰慕之情,和自己的自信之處表現得淋漓盡致。妙就妙在你要真說他在追你,又找不到證據。試問:有哪個才女能頂得住這句話?”
“再看那首《定風波》,當時是程老夫子力邀他去京城做官。若是直接拒絕,必定大傷程老夫子面子。在程老夫子這樣的前輩面前,用一首字字珠璣的詩,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又讓對方很舒服。更難能可貴的是,全文坦坦蕩蕩,沒有半個字揉捏造作。如果你是程老夫子,對這樣的年輕人作何感想。”
常歡試探著問道:“萬先生的意思是說,于總都料今日這首歌,其中另有深意?”
萬茛茍笑道:“不錯。我個人覺得今日這作品,絕不是對各位賢良敷衍。試想,給如煙姑娘的就是一句話,給程老夫子的也就一首詩,而今日卻是長歌而行啊。”
大家全都圍攏過來,期待著萬茛茍繼續官方解讀。
萬茛茍也沒讓大家久等,立即開始解讀起來。
剛才那首歌前十句的關鍵詞:真情。
無論是男女真愛,還是父母血肉之情,這些都是人間至純至善的真情。若是一個人連這些都沒有,那就與畜生無異了。
接下來就是強調這種真情的關鍵詞:同。
同在世間生,同耕世上土。同擔日月天,同甘人世福。
并由此說明,這些人間真愛,是來自于天地的賜福。
再接著話鋒一轉,提到世間諸多不平之事。
最后反復吟唱突出全詩的關鍵詞:自由。
這就讓人不得不思考,于總都料要表達的“自由”是什么?
如果只是個人的自由,那格局也就如此了。
但聯系到前面的關鍵詞“真情”、“同”,就會發現他的真正意思是:一個人與人之間充滿真情,沒有爾虞我詐的大同世界,每個人都能自由快樂的生活。
博大浩瀚的胸懷和悲天憫人的賢者風范,展現得淋漓盡致。
至于為什么文理不通,萬茛茍也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在座的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可以說無論做出多好的文章,最多也只是讓大家嘆服而已。
于總都料要的不是這些虛名,而是給大家提供一種思考。
用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令大家印象深刻。同時隱含勸誡之意:讀書人,更應該入世。
至于為什么只有一個曲調,那就更簡單了——大道至簡。
正所謂: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最后就是他的歌聲了。
無可否認,這聲音真的是難聽到極致。
但大家不要忘了,這個世界最難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極致。
任何一件事如果做到極致,都是超凡入圣的。
于總都料這么做,就是再反過來加深大家的印象。
眾人恍然大悟,好像還真是這樣呢!
雖然只聽了一遍,但那“嘿唉喲,嗯嘿喲”簡直就是魔音,入腦就被記住了。
其中還有幾人,忍不住開始哼了起來。
簡直太奇妙了,明明自己剛才很討厭的,也沒去學,怎么一下子就會唱了?
不僅是會唱了,而且是越唱越想唱,越聽越好聽。
最早提出質疑的那個書生,對著于奇正離去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個弟子禮:“于先生真乃世上難得的高才!與之相比,我這么多年的書真是白讀了。在下實在是羞慚啊。”
這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
書生轉而對萬茛茍行禮:“多謝先生。今日若不是先生,以吾等這些愚鈍之資,何以體會到如此精妙之意啊。”
萬茛茍急忙笑著推辭。他們做這些的時候,常歡一個人坐在那里沉思,眼光不斷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