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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冒死、直諫、魏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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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奇正的臉變得煞白。

  郎中一邊忙乎著一邊說道:“這年輕人真的是命大,中刀這么深,但都不是致命的。”

  于奇正顫顫巍巍地說:“那……哪里是致命的?”

  郎中微微抬了抬頭:“沒哪是致命的啊,就是失血過多。如果再來晚一點,恐怕就沒辦法了。”

  不僅是于奇正,現場所有人都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

  你們當郎中的,每次這種時候就不能直接說人話嗎?這樣嚇我們有意思嗎?啊,有意思嗎?

  “姓常的,我和你拼了!”

  那個和常二少起沖突的工人也趕來了,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暴起了。

  一群工人也紛紛躁動了起來。

  “站住!”于奇正大吼道:“誰要敢去,就不是我兄弟!”

  他鐵青著臉站起身,走到那些工人面前:“咱們這里不是幫派,每個人都必須做到遵紀守法。若是哪位覺得不合適的,隨時可以退出!”

  工人們一個個低下頭,但氣憤之情溢于言表。

  于奇正又說道:“有什么事情,都由官府來處理。程昱,你現在帶兩個人去報官。”

  程昱點點頭,領命而去之后,于奇正又命二俅和秦鐵牛將工人們帶回船上,現在正趕來的全部勸回去。

  刺史趙謙之聽到報告之后,臉都白了。

  官做到這個份上,對為官之道那可是相當之精通。

  今日蘇胡的這個做法讓他很難堪,說不好聽的簡直就是打臉。

  畢竟這事就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原本應該是他這個刺史權限范圍內的事。

  可蘇胡就用這么一個不成為理由的理由,直接開殺戒,并強勢介入到此事的處理中。

  常家仗著有點錢,又有點關系網,平日里比較囂張這事,他是知道的。

  但要說他們意圖謀反,那就是無稽之談了。

  當今又不是幾十年前,家里有點錢有點社會關系,就可以扯個大旗招兵買馬稱王稱霸的亂世。這年頭誰起反心,那簡直是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還不僅是自己活得不耐煩,就連家人都活得不耐煩了。

  常家活得好好的,會無緣無故自尋死路?不至于嘛。

  蘇胡回營后,常家就派人來找了趙謙之。

  對常家來說,這簡直是從未遇到過的事。蘇胡當眾用常二的話反著將了一軍,提出讓這邊的人剁指不說,還要常老爺親自爬著送過去。

  這如果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吧,以后還要不要在荊州城混?

  可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做吧,萬一蘇胡來真的,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于是常老爺親自前來拜訪趙謙之。

  言下之意就是出點錢買個平安都行,但不要讓自己實在太沒面子了。

  和常老爺一起來的,還有一幫本地的富紳和官員。

  有讓他去說情的,有讓他領頭去彈劾蘇胡的。

  趙謙之一邊應酬著,一邊老子快速開始運轉起來。

  蘇胡這么做,不光是對付常家,實際上可以說是在對整個荊州城的勢力示威。

  如果這次常家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以后不管是豪紳也好,官員也好,都抬不起頭來。

  盡管趙謙之對自己這個刺史當成這樣,心中很是不爽,但他的頭腦還是非常清醒的。

  蘇胡絕對不是要奪自己手里的行政人事管轄權,這一點是確定的。

  最初趙謙之認為,蘇胡應該是對前段時間屯糧所征地的事心懷不滿,這次借機發泄。

  但轉念一想,絕對不是這樣。

  首先,能被圣上派駐來荊州城的,絕不是一介武夫。

  蘇胡也不是第一天來這里,之前的表現就是一心只撲倒自己軍營那一塊。

  有幾次他們府兵和地方上的人起了沖突,蘇胡甚至把人交到自己這邊來定奪。

  以自己和他接觸的經驗來看,也不是那種氣量很小的人。

  可為什么今天一反常態,這么高調的出手呢?

  難道真的是為了那個于奇正嗎?趙謙之很快就搖搖頭否認了這一點。

  但不管什么原因,蘇胡這么做,都肯定是為了表達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呢?

  從目前的現狀來看,蘇胡和地方上,唯一有關系的就是荊州的修建工作了。

  是了,他要表達的就是:荊州城的修建,誰都不要擋道!

  趙謙之立馬就聯系到了剛剛來的圣旨。里面除了同意了按照正反六合八卦陣的方案之外,還有一句話:附近州府均須全力協助此事。

  這話什么意思?

  荊州城的修建,還要“附近”的州府“全力”來“協助”。

  蘇胡暴起殺人,并高調整治常家,正是在這道圣旨之后。

  換一個思路,假設蘇胡不是有絕對的把握,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直接用完全不講道理的粗暴之舉來處理這件事。

  畢竟,當今圣上愛民如子是出了名的。

  那么也就是說,蘇胡說做的一切,都是……秉承圣意!

  趙謙之后背的冷汗都流了出來。

  說實話,在自己這個刺史在場的情況下,蘇胡當街射殺常府的人,并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確實讓他臉上掛不住。

  如果自己想得是對的,那么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多年的宦海浮沉,讓趙謙之學會了一件事在一件事情沒徹底弄清楚之前,決不能輕易站隊。否則,等待自己的輕則丟官,重則人頭不保。

  當官,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活,沒有之一。

  至于在這件事上對蘇胡認慫,趙謙之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當官本來就是這世上風險最大的事情,沒有之一。

  不學會認慫,還當什么官啊?

  一定會有些書呆子會抱著故紙堆說很多貌似極有風骨的話,但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個謊言。

  別的都不說了,就拿本朝的名臣,自己的老師魏人正來說,就能知道了。

  老師以敢于直諫而聞名于世。

  趙謙之毫不懷疑,自己的老師作為一個直言進諫的重臣,一定會成為士人心目中的大忠臣,儒家忠君愛國的代表,更成為后世一座永久的豐碑。

  但只有極少極少數人知道,這中間另有內幕。

  老師直言進諫不假,這其中除了當今圣上虛懷若谷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因為老師知進知退。

  正如蘇胡這幫人,用赳赳武夫的形象掩蓋其真正的本質一樣。

  老師曾私下對幾個愛徒說過一句話:吾文不及長孫,謀不及房,略不及杜。今坐此位,無它,知圣意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揣度出圣意者,除老師外,當世不做第二人想。

  舉個例來說說。

  有很多大人,都喜歡逗小孩玩。把小孩逗到哭,就會得到很多樂趣。

  一個聰明的小孩,就會觀察到大人真正的意圖。你現在想要逗我哭,那我就哭就鬧唄。

  這個時候,無論如何哭鬧,都只會增加大人的成就感盡管他們表面上會裝作不高興或者嚇唬你。

  但是要記住,如果是在大人不開心,或者不是逗你玩的時候,你還不知死活的去撒嬌,能得到的,只有一頓毒打。

  這個度,是極難把握的。

  但是老師把握得很好,古往今來,將“死諫”玩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也唯魏相一人而已。

  這個玩法,從一個聰明孩子的另類爭寵,慢慢演變成了一個雙簧。

  演這個雙簧的兩位主角,一位得到千古明君的評價,另外一位得到冒死直諫忠臣的稱號。

  這種君臣和諧的理想化身,必將會被千古傳誦,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做到這樣,實在是真的太難了。

  除了過人的演技之外,兩位主演的配合也必須天衣無縫。

  他們沒有對臺詞的機會,有些話也不能說出來。通過一個眼神和動作,對方便心領神會,知道接下來自己該說哪句話唱哪出戲。

  更重要的是,這一演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以十年、二十年來計算!

  人們在歌頌君清臣直的時候,會忘記很多事。

  比如,被圣上斬草除根的隱太子和齊王的老婆孩子。那也是他嫡親的侄兒侄女,嫂子弟媳啊。,

  婦孺何辜?誰人訴之?

  再比如那些同魏人正一樣,或者是為了投機有樣學樣,或者是天生風骨,他們的下場又如何?

  事實上,隨著圣上年歲增加,到后期的時候老師已經再無“犯顏直諫”了。

  如果這還不可信,看看身后事就知道了。

  清平十七年,老師與世長辭。

  沒過多久,圣上親手詔消了衡山公主與老師長子魏叔玉的婚約,并下令推翻老師的墓碑。

  盡管這事貌似能扯到其他人身上,但究其根本原因,非當事人哪里能知?

  趙謙之不認為自己能有老師的水平,也從來沒想過達到老師那個高度。

  對于他來說,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生,將來在族譜中記載“大貞清平某某年間,任荊州刺史,后無疾而終”,已是一件足以光耀門楣的事情。

  可這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

  現在他就遇到了一個很大的難題,目前這事該如何解決?

  因為,這并不是他想對蘇胡認慫,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如果就是這么簡單的話,也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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