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縣衙大門,唐七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起來。
自己的直覺沒有錯,這次絕對是遇到了一個轟動天下的大案。
他重新回顧了一個整件事的全部過程,整體上來講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
1.回龍鎮賴四來縣城狀告二俅私藏重寶傳國玉印;
2.盜墓賊趙天賜逃出牢房,被三個神秘人堵了回來。其中一個疑似于奇正的人進入大牢與二俅會面;
3.自己通過靈敏的職業嗅覺,發現這中間有些不同尋常之事;
4.二俅身份得到證實,但只是表面看來如此;
5.京城對二俅隨身玉佩進行了鑒定并褒獎。
這個階段到二俅被釋放就告一段落了,但唐七卻順著二俅這根藤,感受到后面于奇正那顆瓜。
接下來進入第二個階段:
1.曌建筑的勢力飛速發展,很快就擴展到竟陵城,引起王豹不滿;
2.王豹找到唐七希望能對付于奇正,兩人在這件事上一拍即合;
3.唐七發現了趙天賜越獄的事,并由此得出于奇正曾經進牢內與二俅串供的結論;
4.前去回龍鎮抓捕于奇正,沿路受到極大阻力;
5.公審于奇正,一系列的反轉之后,最終無罪釋放;
6.被下入牢中的唐七,在大牢中有了個重大的發現,縣令張有德在這件事中有很多小動作。
然后就到了現在這個第三階段。
很多之前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到現在迎刃而解,但又多了很多想不通的事。
之前唐七一直怎么都想不明白,張有德為什么不惜冒險,去幫于奇正毀滅證據。
故而,因為獅王爭霸維持秩序的需要被放出來后,他便一直秘密地跟蹤張有德,這次終于有了重大的發現!
唐七不由得回憶起這些年與張有德同僚的過往。
張有德是四年前來竟陵城擔任縣令的。
他初來的時候,縣里有些眼界的人便私下里討論,這個張明府應該在竟陵縣待不長。
原因也很簡單,從張有德舉止氣度來看,絕非寒門學子中了功名然后外派做官的那種,一看便知是名門望族大家子弟。
這種人被下派來竟陵縣這樣的小地方,通常是轉悠一圈鍍鍍金,然后直線上升。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他竟然在這里一干就是四年。
本朝雖無明規,但一般情況下,都是最多三年任滿,做其它安排。
曾有傳言說,原本張有德有幾次被舉薦的機會,但他自己堅決不受。
于是只能從其他角度來想這個問題。
當官為了什么?不管表面上有多少冠冕堂皇的說辭,實際上無非就是三條。
升官、發財、求名。
已經證明了升官這個并不是張有德所追求的,那么他是為了求財嗎?
好像也不是。據唐七這幾年的觀察,張有德在錢財方面極其克制。
排除這兩項之后,還剩下的可能就是求名了。
可經過認真分析之后,唐七也排除了這種可能。
首先,在施政方面,這幾年張有德基本上可以說毫無建樹。
在竟陵縣長達四年的時間里,幾乎沒有提出過任何帶有個人色彩的政策。完全沿用和照搬前任縣令的那一套。說好聽點叫“無為而治”,說難聽點就是“碌碌無為”了。
在案件的審理中,基本上沒出過什么大的紕漏,但也談不上“明察秋毫、明鏡萬里”之類。
在錢財方面,雖說遠遠談不上貪得無厭,但占小便宜之類的可是不少。什么“兩袖清風”之類的詞也與他沒有任何關聯。
總而言之,用兩個字足以形容。那就是——庸官。
很多人私下里都稱之為“繡花枕頭”,唐七自己內心深處,也不是很瞧得起這個上司。
只不過庸官有庸官的好處,就是不管和誰,大多都能和平相處。
天下間,像張有德這樣的庸官,絕不是一個兩個。因此,大家也就慢慢習慣了。
直到這一次于奇正的事情,令唐七重新審視其這個一直沒被注意到的細節來。
首先,張有德身上那種貴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相反,他本人倒是一直在盡力掩蓋這一點。如果說,他真是京中名門子弟,不可能這幾年,與京中沒有任何往來。
其次,從官牒上來看,張有德是滇西人士。可不僅他本人,就連幾個隨從仆人,都是一口純正的京城口音。盡管可以解釋為自幼在京中長大,但總是覺得怪怪的。
還有,張有德的生活幾乎低調到沒法再低調的地步。每日里除了在縣衙辦公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居所。不僅如此,就連他那幾個家仆也都是深居簡出,絲毫沒有其它當官的家人,恨不得每天上街刷存在感的情況。
提到張有德的家仆,唐七便又想起一件事來。
兩年前因為一件急事,自己便直接去張有德的居處找他。家人進去稟報時,自己閑的無聊就打算在竹林中逛幾步。
剛走沒兩步,多年習武的的警覺性就讓他感覺到了一陣殺氣。這時剛才那個家仆神色慌亂地趕來,把他帶了進去。
把正事說完之后,和張有德提及此事的時候,對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說沒什么,就是最近對一些陣法有點興趣,隨便琢磨著玩。
事情辦完跟著家仆出來時,唐七一時興起,便默默地記下了出來是腳步的方位順序。
今天白天在城北發現王豹家武師的尸體后,張有德的處理方式,尤其是走到半路改道,將人帶到自己家,令唐七大惑不解。
這于奇正和張有德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張有德將于奇正帶回自己家,又是想做什么?
帶著這些疑慮,唐七暗暗跟蹤了過去。
做了這么多年捕快,除了跟蹤和反跟蹤水平高超之外,張有德還有一項過人的本事,那就是記憶力超強。
在張家徘徊一陣之后,唐七按照當初的記憶,還真的順利摸到了屋子前。
但他還是不敢托大靠得太近,于是爬上了一根比較粗的竹子。看到了里面談話的二人,以及桌上那頂奇怪的帽子。
看到這頂帽子,唐七不由得心中一震!
之前賴四的筆錄中,曾經提到過,有一次去勾家竊得兩頂奇怪的帽子和兩套奇怪的衣服,并做了相關描述。
當時包括唐七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賴四就是為了往于奇正身上潑臟水,編造出的拙劣故事。
就像很多時候為了中傷某人,編造出的對方是長了尾巴的妖怪之類荒誕謠言。
現在看來,賴四所言完全屬實。
唐七暗暗后悔當時沒再認真一點。不過,這也證實了之前還只是猜測的一點:張有德在刻意為于奇正脫罪!不然他不可能明知帽子的事是真的,還故意裝作不知。
唐七正想得入迷的時候,沒注意到面前站著一個人,差點就撞了上去。
抬頭看清來人之后,不由的訝異地說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