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正看到了自己。
準確點說,看到了自己的半身塑像,被供在神龕上。
塑像面前,供奉著新鮮瓜果,香爐里的灰都已經堆滿了。
于奇正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苦瓜。
你捏就好好捏唄,把臉涂這么黑干什么?
要不是額頭上沒有星星月亮,任誰誰都以為是包公呢!
嗯嗯,也不對啊,現在包公的娘還在她娘的娘的娘的娘肚子里呢。
柳如煙上去摸著泥塑的臉,轉回頭驚喜地叫道:“于郎,真的好像啊!”
采薇笑道:“張都料,現在就建生祠。會不會不太合適啊?”
“怎么不合適?”張老三振振有詞:“大夫人,你可以問問兄弟們啊。”
張老三的手下開始嗡嗡嗡起來。
“合適!不是我說,于總都料的技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對咱們匠人來說,實在是天上的星辰!”
“對啊對啊。我是做木匠的。之前聽人說咱總都料是魯班爺在世,我是不信的。但是來這里,看到他親自定下的規范之后,我才發現這話一點都沒夸張。這些規范,就像咱用的墨斗一樣。按照這個來,沒有做不好的事。”
“不不不,我覺得于總都料不是魯班爺在世。應該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哎,這話說得在理。祖師爺是身后才封神的,咱于總都料就不一樣了。我跟你們說啊,就在前天,也就是正月十二,我早上起來上香,不知道怎么回事腦子里就靈光一閃,一個困擾我多年的丁字楔的問題,一下子就想到解決方案了!”
“對對對,我證明,真的有這事!前天我親眼看到老七削出來的。”
“你這算什么?我和你說說我的事吧。我是個老風濕大家都知道吧?最近我發現只要早上誠心給總都料上香禱告,當天就不會犯風濕!”
于奇正瞠目結舌。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這已經連彩虹屁都不是了,這完全就是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玄真火焰九天懸劍驚天變啊!
不行不行,這種盲目的個人崇拜,必須立即堅決制止下來!
“撤了!”于奇正板著黑臉說道。
所有人安靜了下來,大家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張老三只得上前說道:“總都料,這確實是兄弟們發自內心……”
“撤了!”于奇正提高聲調,打斷張老三的話。
張老三這才擺擺手,命手下將塑像從神龕上拿了下來。
于奇正指著神龕,嚴肅地說道:“以后誰再把這玩意供上去,立即清退出曌建筑!”
說完拂袖轉身離去,留下一堆面面相覷的人。
從張老三他們的工棚出來之后,一直全程目擊的陸公子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小生有個疑問,能否請教于總都料?”
面對業主領導,于奇正的臉色立即緩和下來:“陸公子,用請教這個詞就言重了。”
陸公子說道:“小生能看得出,這確實是下面的人自發的行為。按道理說,這樣可以大大提高您的威望。換做其他管理者,求之還不得。為何您卻似乎非常不滿呢?”
于奇正想了想之后回答:“過度神話某個具體的人,對整體來說弊大于利。舉個例吧,剛才居然都有人扯到能治病了,簡直是荒謬至極!我沒這個本事,這也就不說了。如果因此耽誤了這位兄弟去看郎中,那就罪莫大焉了!還有,萬一哪天這位兄弟病情又犯了,豈不是打臉嗎?”
陸公子雙手一拱:“受教了。”
一旁的虞弘新眼珠子不斷轉動,似乎在想些什么。
柳如煙的看法又不同了。
她想到了那句“定情詩”: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
你們還是不懂我的于郎啊,其實他追求的并不是俗世的這些名望,而是淡雅的田園生活。
想到自己是極少數能理解于郎的人,心里不由得泛起陣陣甜蜜。
這時,門口的安保走了過來,在于奇正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么。
于奇正聽了之后面色微微一變,給陸公子陪了個不是之后,朝外面走去。
沒走兩步,就對跟著來的虞弘新等人說道:“你們就在這里,我有點事情要去辦一下。”
采薇看著他急匆匆離去的背影,疑惑地問剛才那個安保:“什么事?”
安保遲疑了一下,還是不敢忤逆“大夫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剛才有個七、八歲的小孩,跑到項目部門口,讓他進來給于總都料帶個話。
內容很簡單:人言自心部。
原本安保沒理會這事,結果這小孩又說了句:這件事很重要,于總都料聽到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我騙你的話,你最多也就是挨一頓罵。反之,萬一因為你不報告,耽誤了總都料大事,那可就罪莫難贖了。
很明顯,這話肯定不是一個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想出來的。
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進來通報一下。
可這“人言自心部”什么意思,誰都想不明白。
二俅笑道:“好了,沒什么事了,大家不用擔心。那啥,都先忙去吧”
見二號人物都這么說了,大伙雖然不懂,但也沒必要刨根問底了。
柳如煙心里還是有些擔心:“二哥,人言自心部是什么意思啊?”
二俅傻乎乎地笑著說:“難道你還不知道正哥?隔三差五的就冒出幾句稀奇古怪的話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哪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柳如煙多聰明的人啊,一聽就知道二俅是不愿意說,也就不再繼續問了。
于奇正出了大門后,跟著那個報信的小孩轉過一個拐角,就見到了神偷張遷兒。
張遷兒塞了一把糖給小孩之后,帶著于奇正七彎八繞地穿了若干個巷子,在一處偏僻的民居前聽了下來。
前后左右察看一番,確定沒人跟蹤之后,這才三重兩輕地敲了幾下門。
有望風的人打開門之后,萬茛茍迎了上來,把于奇正引進了正廳。
里面已有十幾人等著,見到兩人進來,急忙起身行禮。
于奇正看著眼前的這幫人,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有看上去就是窮書生的,有一身肉腥味殺豬的,有瞎了雙眼的算命先生,有驛站的馬夫,有看上去有點家底的商人。
總之一句話,超級大雜燴。而且是一群看上去絕對不會有什么交集的人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