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羞澀地垂下頭,不時拿眼角去偷偷瞥著身邊的于奇正。
那副小兒女模樣,當真令人我見猶憐。
才子佳人什么的,最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了。
加上柳如煙不疾不徐娓娓道來的語氣,很容易讓聽眾代入那個場景。
尤其是自詡才子的張有德,代入感特別強。
似乎自己就是那個站在窗邊,貌似無意吟誦出一句千古佳作,俘獲美人放心的讀書人。
不不不,我不是假公濟私啊,這個和本案關系很大。嗯,關系很大。
“然后呢?然后怎樣?”張有德的聲音微微發抖。
“然后……然后……”柳如煙兩只柔夷不斷地揉搓著手里的香巾,片刻后才嚶聲說道:“然后小女子就下了一個決心。”
“請證人不要磨蹭,一次把話說完。”張有德說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話。
柳如煙咬了咬下唇,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大聲說了起來:
“然后小女子便下了一個決心,此生非他不嫁!”
“我拼命的在他面前表現,很努力的彈琴畫畫,將我最好的技藝展現出來。”
“所有人都不斷鼓掌,但是他始終像個木頭一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仿佛除了他那營造之事,世上再沒有什么值得他去看一眼的。”
“后來曲終人散,他就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不知道為什么,他前腳一走,我的心里就亂成了一團亂麻。”
“我能看出,按照他剛才的表現,以后多半不會來找我。”
“我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他。于是,”
“怎么個又停住了呢?”張有德無比不滿地喝道。
柳如煙深吸一口氣開口了:
“于是,我就讓丫環小翠追下去拉住了他。告訴他說我發現了他說的黃金分割點的一處錯誤,希望能請教清楚。”
“然后小翠帶著他從后門,重新回到了我的房間。”
“等他來后,我就告訴他說剛才他說我的身材符合黃金分割點是錯的。”
“他不信,于是我就讓他用手丈量。”
“下賤!”一聲怒喝從堂下傳來。
勾采薇氣得柳眉倒豎,胸口因為激動不斷起伏。
這還不止,還接著用力地跺著地面,不斷地罵道:“下賤、下賤、下賤!”
哎呦,越來越精彩了哦。
爭風吃醋什么的,廣大勞動人民最是喜聞樂見了。
先破口大罵,然后吐口水,再接著扯頭發、撕衣服、再拳來腳往大打出手,這樣的情節百看不膩。
目前看來已經進入了罵戰階段,加油。
圍觀群眾一會看看堂上的柳如煙,一會看看堂下的勾采薇。
一個妖嬈多姿,一個眉目如畫。一個嫵媚多情,一個英氣勃發。
這個狗日的黑小子艷福也太好了吧。
張有德是文人,對于潑婦毆斗沒什么興趣。
他的關注點還是在于“案發時間于奇正不在現場的證明”。
于是又一拍驚堂木:“肅靜!堂下那位小娘子,不得喧鬧。證人柳如煙請繼續說。”
“繼續說?”柳如煙不解地反問:“這閨房之事,如何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呢?”
堂下哄地大笑起來,口哨聲喝彩聲叫好聲起哄聲不斷。
勾采薇恨得把地面都跺出了一個坑。
從柳如煙出場開始,一直低著頭的于奇正心里有苦難言啊。
尤其是現在,背后傳來無數眼神利箭的感覺你造嗎?你造嗎?!
他偷偷扭過頭向身后掃了一眼,一句千古佳句在胸口不斷蕩漾:
我見諸君皆傻鳥,料諸君見我應如是!
柳如煙前面說的部分雖然有所夸張,但也還是有根據的。
當時為了掩人耳目,確實和萬茛茍陸公子龔公子他們去過她那里。
可后面的什么派丫環叫他從后門回房間,還什么用手去量什么狗屁黃金分割點,這可都是子虛烏有的胡編亂造啊!
尤其是現在,還扯到什么閨房之事,這這這從何說起啊?
這就像是在現代,去唱個K喝個酒什么的還好,一旦開房,那性質就變成“票昌”了。
我于奇正可是新時代的五好青年啊,我還沒結婚啊,這名聲傳出去之后我可怎么辦啊?
不行不行,我要抗爭!我可不能蒙受這不白之冤!
想到這里,于奇正開口說道:“青天大老爺,我不是!我真沒有票昌啊!”
“姑爺你這么說就不對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姑爺?什么姑爺?不是在說我吧?可這個時候除了說我還能說誰呢?
就在于奇正一片茫然之中,柳如煙的丫環小翠站了出來:
“晚上你們安寢前洗腳水也是我倒的,早上洗臉水也是我打進房的。”
“那天你和我們小姐說,要給她贖身出來,我是親耳聽到的。”
“你走后,咱們小姐就一直閉門謝客,隨便一打聽就可以知道。”
“你現在這么否認,對得起我們家小姐嗎?”
“啪!”于奇正覺得后背有個什么東西砸了一下。
伸手一摸黏糊糊的。把手指拿到眼前一看,這啥玩意啊?好像是……臭雞蛋?
原本嚴肅的審案現場,莫名變得歡樂無比。
“咳咳,”唐七覺得再這么鬧下去不是個事:“稟縣令大人,柳如煙的話,僅能作為參照,但不能作為關鍵證詞。”
在堂下的一片噓聲中,唐七正色說道:“即便人犯與柳如煙有私情,也不能完全洗脫嫌疑。”
“這是為何?”張有德皺眉問道。
“理由很簡單,”唐七說道:“正因為兩人有私情,因此柳如煙極有可能為疑犯脫罪而說謊。或者說,說部分謊言。比如,于奇正在她那里只住了兩個晚上,中間那個晚上并不在。又或者,先住下掩人耳目,半夜里出去,干完壞事再回去。”
堂下雖然還是噓聲不斷,但小了很多。
唐七所說,其中也不無一點道理。
就證詞自身來說,有利益或者利害關系的人證所說的,可信度是要打折扣的。
本案中柳如煙與于奇正之間,自然屬于有利害關系的類型了。
唐七這番話,張有德不得不慎重考慮。
雖然唐七沒有明說,但張有德知道,這里面就涉及到一個“判文”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又和他的仕途有著莫大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