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博禱告完畢,接下來又是灑香灰、敬酒、請茶、斬雞頭等一系列儀式,東家程財主奠基之后,在鞭炮轟鳴中整個儀式才算結束。
轉眼時間就到了中午,程家就在這塊空地上安排了露天酒席,招待匠人和親朋好友。
勾博帶著于奇正和秦鐵牛,和程家父子等人坐在主桌上,雙方笑語言歡。
酒過三巡,從另外一桌傳來非常大聲的嚷嚷聲:“我就要說!我就是不服怎么了?”
幾人扭頭望去,一個只穿著露膊短褂、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健壯青年一只腳踩在長條板凳上,一臉憤然之色:“憑什么讓那個啞巴坐高位?”
秦鐵牛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啪啪”兩記耳光重重地扇在青年臉上:“滾!”
青年捂著臉,還想辯解什么,秦鐵牛操起長條板凳劈頭就打。誰都看得出,這可不是做樣子,是真打。要不是旁邊人攔得快,這一下上去青年絕對是腦袋開花。
秦鐵牛渾身發抖:“老子要你滾你聽到沒!”
青年憤憤地轉身大步離開。
秦鐵牛回到主桌,舉起酒杯躬身說道:“東家,都料,犬子不肖,鐵牛給各位賠禮了。我干了!”
程財主呵呵笑著打了個圓場,大家重新坐下,又是一番賓主盡歡。
酒宴散場后,勾博拍拍巴掌:“所有的兄弟晚上去我家喝酒啊。鐵牛,你們幾位現在就一起去我家坐坐,咱們哥幾個先聊聊。”
于奇正能猜到,勾博這是先叫上幾個關鍵人物去碰個頭,類似于第一次工地會議。
勾博突然記起來,對形貌魁梧的紅臉大漢說:“巡典,你去把直義也叫來。”
秦鐵牛說道:“叫那兔崽子干什么?”
勾博一把摟住秦鐵牛的肩膀:“走了,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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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勾家后,由于下午來的客人多,勾采薇去左鄰右舍借桌子板凳之類,于奇正和二俅跟著幫著搬。
看到路上沒什么人,二俅問了:“哎,采薇妹子啊,早上那么熱鬧,你怎么不去看看啊。”
勾采薇答道:“我去了啊,只不過站得比較遠,你沒看到我而已。”
二俅不解地問:“為什么要站很遠啊?”
勾采薇目光黯然:“我是女人,拜神這樣的事哪能靠近啊?祖師爺會降罪的。”
“啥捷豹破規矩啊!”二俅不屑地說:“妹子,以后跟著咱哥倆混,管保你沒事。”
勾采薇一雙丹鳳眼里,掠過兩團火苗,隨即黯淡下去。于奇正看在眼里,什么話都沒說。
二俅又說:“你不知道啊,那里可好玩了。后來酒席上還有人發酒瘋呢。”
采薇告訴他們,已經聽說這事了,并給他們介紹了一些情況。
類似今天早上這種活動,也是很直觀地體現將來在這個工程中各人的地位。
勾博是工程的設計和總指揮,自然就不用說了。
當時的工程建設領域,主要就是木工和泥工,其次就是石工。
秦鐵牛是泥工大師傅。那個紅臉大漢叫彭巡典,是木工大師傅。
之前整個工程中除了勾博,也就是他們地位最高。
因此,以前有什么重大活動,都是他們兩人分列左右。
但現在因為有了于奇正,所以另外一個位置就得在他們兩人中挑選一個人。
勾采薇推測,勾博沒讓彭巡典上前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比彭巡典年輕,更重要的一點是彭巡典的性格特別淡泊。
那個青年名字叫秦直義,是秦鐵牛的兒子。
本來看著名不見經傳的于奇正上去,心里就不舒服。
加上還站在左手大位,排在自己老爹前面,心里自然更是不甘。
又喝了點酒,就發作起來了。
于奇正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道道之前完全沒聽說過。
但仔細回憶一下,就算在現代的建筑行業里,貌似項目經理、總工之類的中高層,尤其是年齡比較大的那些前輩,也在有意無意間遵循著這些規矩。
只是作為一個普通基層管理人員,自己平時沒感受到而已。
有些傳統,是一代一代相傳深入到骨子里的東西。
不一定說得出來,甚至不一定知道,但到那個場景中就會很自然地遵守。
或許,這就是這個民族是世界上唯一幾千年文明從未中斷的原因吧。
他決定以后得多留意這些禮儀方面的東西,不要搞得得罪人了都不自知。
又搬了一趟桌子回到勾家院子時,勾博說道:“奇正,先過來這邊吧。我有事和大伙說。”
秦鐵牛、彭巡典,另外一個就是石工大師傅虞弘新已經圍坐在桌子邊。秦直義站在自己老爹身后。
見到于奇正走過來,幾人紛紛站起身讓位,于奇正立馬一個箭步沖到下首坐下“咿咿呀呀”了幾聲。
勾博笑道:“沒事沒事,這都自己人,不講究了。大伙都坐。直義,二俅,你們也坐。”
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勾博直接開門見山:“我知道,今兒個我讓奇正站前面,就算咱們在座的沒想法,下面那些兄弟們心里是不滿的。所以我得先給幾位兄弟敞開了說個亮話,我為啥這么安排。”
“老大,不用解釋。”彭巡典說道:“我已經聽說過了,是于兄弟接下這個活的。”
“不。”勾博搖搖頭之后,攤開了自己畫的圖紙:“各位兄弟,你們看看,這個活光靠咱們做得下來嗎?”
幾人看了一會之后,秦鐵牛率先說道:“這個應該沒問題啊。”
勾博微微一笑:“三層。”
“什么?!”幾人詫異地叫了一聲之后,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開什么玩笑?不可能。”
“不錯!”勾博站起身:“憑咱們這些人絕對不可能。有奇正在這里,就沒問題!說實話,如果不是他現在人生地不熟,這個都料我都會讓給他當!”
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無法相信了。
勾博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采薇,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