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辣子顫了一下。
她聽過不少戲曲，見過唱戲倌兒們的笑笑鬧鬧，知道秦鹿對她的態度特別輕浮了。
但她到底是鳳辣子，不學文章，不識大體，骨子里卻有一個‘辣’字。辣出了個不羞不惱，瞪秦鹿一眼，卡腰要罵。
突然停了下來。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她細細的品。
還是那句話：鳳辣子不通文章，對詩詞更沒有愛好上的理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但她是頂一個聰明強干的。
平日里見慣丫鬟們的尖酸刻薄，貴家婦人里的明爭暗斗。略微一想，知道秦鹿說的是她王熙鳳……
“凡鳥偏從末世來？從‘鳳’字中拆出的‘凡鳥’兩字，說的可不是我么？秦鹿這狗賊奴是罵我是個庸才，所在的處境也是末世般的即將融化的冰山？”
鳳辣子仔細思索了第一句。剩下的自然而然，隨之而來的貫穿起來。
‘末世’也就罷了，她知道賈府風雨飄搖，如狂瀾既倒；
‘都知愛慕此生才’讓她略微一笑。可不是秦鹿在罵她庸才后又夸了她一句？
偏偏最讓她在乎的，是最后的兩句：‘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竟然是秦鹿按照賈璉的性格，從而推演的賈鏈對她態度的逐漸改變？
新婚先是‘一從’，對她百依百順，樣樣都聽她的；‘二令’解為‘冷’，指的是賈璉對她的漸漸冷淡；‘三人木’用的是拆字，竟然代表著……
“你說我會被賈璉休棄？被他棄如敝履！”鳳辣子直接怒了起來。
最后一句的‘哭向金陵事更哀，可不是說她被休棄后哭著回娘家的悲哀的寫照？她的娘家就在金陵！
秦鹿笑道：“小娘們你是了解賈璉的。”
鳳辣子立刻無言以對。因為秦鹿說的沒錯，她了解賈璉。
按照賈璉的性格，若是有了新歡，薄待的就是舊愛。她鳳辣子再辣也只是女人，比不上外面的爺們兒。賈璉要是想要休她，隨便掰扯一個借口就可以了。
“賈璉不會這般的薄情吧？”鳳辣子問自己的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邊看秦鹿，還是不愿意吃虧，冷笑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說罷！去了那般的龍潭虎穴，可別讓你家的鳳奶奶撈你！”
秦鹿笑得頗有意思，“在王夫人院看到你不說話，我就知道東田山莊不是上好的去處。但是……小娘們你愿意撈我？”
“撈你可以，你先跪下！舔你鳳奶奶的腳趾罷！”鳳辣子吊起柳梢眉。
秦鹿瞇眼，抬腳就踹。
鳳辣子果然是個厲害的。
他這邊剛要動腳，鳳辣子已然掀開了半邊衣裳，想要陷害于他？
“好你個鳳辣子，可知事不可做絕？你要逼我拼命？”
秦鹿露出想要殺人的架勢；鳳辣子也怕他暴起殺人。
兩人同時后退，四目凝實。最后各自離開，半斤八兩，誰也弄不了誰。
當然了，兩人各有收獲。秦鹿收獲了平兒和‘龍潭虎穴’四個大字，需要警惕；鳳辣子收獲了一肚子的氣……
秦鹿把平兒安置在自己的房里，讓林紅玉照顧一番，隨后單獨出府。
他的手里有錢，到處購置了一番，弄厚了自己的束脩。
然后一整個白天的工夫，跑了六家知名學堂，教習皆是盛京名儒。前五個的態度挺好，安排學生把他送出門便罷。他死皮賴臉的纏上一陣，最多也只是‘一字曰去’。
最后一個聽到他是秦鹿，直接罵他沽名釣譽？
說他每天二十兩銀子的善錢，也是不知道從哪里打家劫舍來的？
秦鹿不和狗子一般見識。
他知道奴籍的身份不招人待見，含笑表示理解。順便記清對方的臉。
然后唱一個大喏，轉身回府。
“鹿哥兒，就學的事情做得如何？”
秦鹿的房門前，賈寶玉耍著寶劍在等。
天太晚了，賈寶玉已經散掉頭發。秦鹿看見襲人和晴雯在旁邊端著茶水，知是賈寶玉已經梳洗過了，用不著再講故事。
他搖頭道：“被有名氣的大儒看扁了幾次。”
賈寶玉拍手大笑：“我說過榆木腦袋的大儒都是垃圾，黑家白日鬧的鉆書眼，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呢，哪里看得見別人？我聽賈代儒說，他看書時有個毛病，喜歡自己和自己爭辯，等別人來爭辯了，直接帶入，恨不得把對方剝皮削骨了去。
想來別的大儒也是如此，自顧自的把別人看成貓兒狗兒的，還以為自己洞若觀火，天下間就他一個的明白人了。”
秦鹿詫異道：“你跟誰學的哲理？”
賈寶玉耷拉眉眼，問：“不懂甚的哲理。只是今天心情差些，耍劍都沒的開心了……我們把鳳姐姐想得那般不好，她難道沒有好的地方嗎？”
“當然有。”秦鹿肯定回答。
事實上，他理解鳳辣子的大膽堅強。沒有‘弄權鐵檻寺’的鳳辣子還挺可愛的。
賈寶玉快活的抬起額頭。他長大了很多，但還有些少年心性，希冀的問：“她哪里好？”
“比如鳳辣子長得漂亮，但是沒有晴雯姐漂亮；她身材好，但是沒有襲人姐的身材好。”
秦鹿發現襲人和晴雯的眼睛發亮，不假思索的睜眼說瞎話。然后忍不住的笑了：“再比如鳳辣子非常善良啊。她告訴我東田山莊是一個龍潭虎穴之地。讓我千萬小心呢。”
“噗呲！”襲人和晴雯渾身舒坦。
賈寶玉也哈哈樂了，拍手道：“好你個鹿哥兒！你又把鳳姐姐給哄了？她若是聽到你這般講她，怕不是捶地要哭了罷？”
秦鹿笑著搖頭：“她可不是個好對付的。提起這個龍潭虎穴，我以為是套了她的話，她難道不是因為勝券在握，就是想看我的笑話了？那便試試。我還不信了，若是一個莊子就能難倒了我，我今日為何要遞束脩？為何想進入文人的圈子？為何想弄文名從而脫離奴籍？為何想參加科舉武舉？
我相信我的本事，最起碼相信我將來的本事。”
賈寶玉也相信秦鹿。
因為就在今早，秦鹿已經運籌帷幄，讓他幫忙準備東田山莊的事情了。
另外他也知道：秦鹿頂看不上真佰味酒樓的一成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