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兒去找秦鹿,說是王夫人急召。
但是里拐外拐,總歸拐不出‘鳳辣子告狀’的因由去。
而在王夫人院,燭火通明、炭盆祛濕。鳳辣子正烤著炭盆,讓焦急趕來時被暴雨打濕的華美衣裳慢慢蒸干。
然后就妥當了。好像沒有被誰踹了屁股;更好像沒有被誰抓過{ O .O }……
“姑母!您可要為我做主!秦鹿那廝打死人了咧!”
鳳辣子張嘴告狀。
王夫人輕輕點頭。但是不肯說話。
她聽鳳辣子說秦鹿在主子的院子里發威,要打死人,且已經打死人了。可不是一個以奴欺主的勾當?
但是在事情蓋棺定論以前,她不想說話。
鳳辣子知道自家姑母的性格,更委屈了。
她是個時尚的人,知道大周國所有姓氏的豪門大院之中,‘美麗’不是一個好的詞匯;評價一個已婚婦人最好的詞語,應該是——‘賢惠’!
女子的生活艱難啊。她是這樣感覺的。如王夫人等貴族夫人都不得不守著清規戒律,吃齋念佛,仿佛只有這樣才叫作大體端莊。很多夫人為了讓自己表現得大眾審美,在家里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裳。
但是她更喜歡美麗。
她里里外外的色彩鮮艷,首飾精美,大膽展露著屬于自己的獨一份的漂亮樣子。
她不在乎別人的流言蜚語,不在乎別人說她招搖。因為自尊,所以哪怕強撐著也要管好家。自掏腰包也不能讓別人說自己管家無方。
她到處弄銀子,為的只是維護自己的尊嚴。
她有錯嗎?
“姑母,我是為了銀子!”王熙鳳突然跪下。
王夫人嚇了一跳,挑挑眉,摁一下金錢蟒花紋的褥子。她其實并不意外,笑著扶自家的內侄女起身,寵溺道:“值什么?姑母我罰鹿小子給你下跪磕頭了便是。”
“能磕死他么?”鳳辣子抬頭詢問。
王夫人怔了一下,反問道:“讓他磕出個頭破血流的可好?”
王夫人不在乎府里所有的奴才,比如身為貼身大丫鬟的金釧兒,甚至是大老爺們身邊的能人管家,她都無所謂。若是這些人惹了鳳辣子,發賣打殺都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但是秦鹿不行。她看重秦鹿,不想秦鹿死掉。
一來秦鹿給府內掙了不錯的名聲——近年北海道連連天災,數百萬災民流離失所,三十萬涌入盛京大城。
秦鹿每天接濟近兩萬災民,給朝廷減輕了不少壓力。成化皇帝在早朝上提了一句。雖然陛下龍威浩蕩,記不得小小的秦鹿,但是也夸了賈府。
更重要的是秦鹿的故事,改變了她自己的兒子。
和內侄女比起來,還是賈寶玉這個心肝寶貝肉的前途更重!
“親姑母啊,侄女兒受了委屈!”王熙鳳當然不肯罷休。
秦鹿穩打穩的侵犯了她的尊嚴。且不說踹她屁股的一腳,她的胸口也被秦鹿抓出了疼,有了青紅淤血的印子。
只是被踹屁股的話,奴打主,她可以搞死秦鹿;但被抓了胸口留下印子,若是秦鹿說不只是踹了她又如何?
秦鹿若是睜眼說瞎話,說把她給什么什么了。胸口手印為證,她百口莫辯。
秦鹿敢踹她的屁股,又憑什么不敢那個了她?
她鳳辣子長得難看還是身材不好?
所以鳳辣子有苦內吞,心里好像堵了黃連,鉆空心思的說理道:“親親姑母!咱們府里的事情不比別人,關系糾結、錯綜復雜。府里也多是明哲保身的人,除了我有誰敢出來直面血雨腥風的暗流了?
您知道我不識字,開始讓人口念賬本,后來辛苦學字,累得眼都花了。我為您做了這許多;我是您親親的內侄女兒;我是府里的掌家奶奶。憑什么受了秦鹿這廝的委屈?
若是不打殺狗奴,我掌家奶奶的威風何在?
我做不得掌家奶奶了,您讓誰做?誰又能做得?”
聽著王熙鳳的接連發問,王夫人的臉色逐漸陰沉。
她是賈政之妻,賈母的小兒媳婦,出身金陵王家,乃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后。親哥哥王子騰還做著經營節度使的大官。
她仗著娘家威風,也仗著老祖宗對寶玉的寵,硬占了大房待遇。
但其實賈政一脈連著寶玉和她都是二房,襲爵的是賈政的大哥賈赦。
賈赦正妻早亡,側室邢夫人早窺覷內府的偌大權柄,仗著大義名分虎視眈眈。若不是她的手段高超,內府事物也輪不到鳳辣子做主。
鳳辣子就是個推前臺的。她把掌家奶奶的位置禪讓給晚輩,生生堵死了邢夫人想要掌家的夢……
“你說的沒錯。你勞苦功高。”王夫人冷聲說話。帶了氣。
但是千般惱和萬般咬牙,想讓鳳辣子擋在前面,她就必須維護鳳辣子的威風。
所以秦鹿是生是死,她還需要考慮一下。
王夫人滿口飲茶。
鳳辣子乖巧的給王夫人捶腿。自從做了掌家奶奶,她從未這般的乖巧過,一邊拿捏著力道讓王夫人舒服,一邊偷眼瞧屋里的擺設。
早看過很多次了。知道王夫人的屋里是以“彈墨”和“緞青”為主色調、以“金錢蟒”為主圖案裝飾的半舊家具,處處透露著低調內斂的奢華。
她感覺到王夫人‘大音希聲’威嚴,也有一種“錢都長了綠毛”的感覺。
好像什么都不稀罕了,什么都不以為意了。一切一切的存在,都只需要王夫人自個兒喜歡……???
“我什么時候才能做到姑母的這種樣子?”
鳳辣子忍不住的想道。
她覺得秦鹿說的對:賈璉貪財好色,就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他靠不住。
想要真正的得到只屬于自己的權勢、地位,那種真正的尊嚴,她需要錢,需要滾滾不停的財源。所以和秦鹿對她的冒犯比起來,她更在乎真佰味酒樓了。
也所以,秦鹿還是死了罷!
最起碼要把秦鹿發賣出去。這輩子都不讓秦鹿回府!
鳳辣子忍不住揉揉胸口,還辣辣的疼。正想再勸王夫人一番,緞青色的厚綢簾子被人掀開,有丫鬟用壓著的甜美嗓音喊道:“探春姑娘來了!”
不等賈探春進房,那聲音停了一瞬,又有點詫異味兒的道:“寧國府的秦大奶奶也來了。”